楚原汐听叶澜说完，摇头道：“这个花满衣，真是个妖孽！”
衣袖已经缝好多时，楚原汐穿在身上，扬起袖子看了看。
暮千雪特意选的深红色的线，与她衣服的颜色相近，针法高超，若是不翻开仔细看，绝对看不出缝补过的痕迹。
“千雪，真的谢谢你。”楚原汐心情极好，“你的手艺可真好，比起很多人都强多了。”
她嘴里的许多人指的是天门宗里她曾拉下脸央求过的师姐们，不包括她自己。因为暮千雪跟她自己比起来实在不是一句强多了可以形容，可以说是绝对碾压她这个女红低能儿。
暮千雪见师尊看得认真，以为她不满意自己的针法，心中忐忑，此刻听见师尊称赞，才放下心来。
她轻轻一笑，眉间温柔一片，犹如清风吹过雪山，清新甜美。
楚原汐看到暮千雪并没有任何奚落取笑的意思，反而浅笑欣然，极其乖巧温顺，心中更加心满意足，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但凡衣服破了，就交给这个好徒弟缝补。
她醉心修炼，一日不练功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穿好衣服后，就背起手回房去练功了。
小院子中只剩下叶澜和暮千雪。
暮千雪站在树下，看着一树茂密的树叶被风吹得轻轻摆动，沙沙作响，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叫道：“暮姑娘。”
暮千雪回头，却见叶澜对着她淡淡一笑，道：“暮姑娘，请坐。”
暮千雪走过去坐下，叶澜道：“我和你师尊一别十一年，没想到再见面时，她竟然收了这么好的一个徒弟。”
暮千雪并不答言，她本就喜欢清净，寡言少语，只陪在师尊身旁才会主动说几句，楚原汐不在的时候她又恢复那种冬雪般的清冷。
良久，她忽然道：“叶前辈和我师尊是怎样认识的？”
“前辈两字实不敢当，你叫我叶姑娘便好，”叶澜笑意温柔，道，“这要从十一年前说起，那时我第一次离开师门独自一人下山游历。晚上在一处深山歇息，半夜里忽然山中升起一片火光，爆裂声响彻山谷，不同的灵力在强烈的激荡。”
“我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是修真之士大打出手，这里面似乎隐隐还有魔气。”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赶过去看一看。说来不怕暮姑娘见笑，那时候我不过是化神初期的修为，却是心高气傲，自以为是。既然见到魔门出现，自然就想要出去会一会。”
“我才走到一半，刚刚从石头后面探出头，忽然一道红色剑光当头劈下来。一个红衣少女，手持一把红色的剑，冷冷看着我。”
“她只有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红衣好似鲜血染成。她的脸上、手上溅满了鲜血，只露出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浑身上下散发着汹涌澎湃的杀气，站在天上，冷冷看着我，就好似从血池地狱里升起的杀神！”
“我和她一语不发就打了起开，刀光剑影，上天入地，打了几百回合，不分胜负。”
“最后，她问我是谁？在天魔门里是何等地位？”
“我才知道她把我当做了天魔门总坛里的人，我也把她当做了魔门的人。”
叶澜看着暮千雪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在正道之人身上见到那样骇人的杀气。”
“我和你师尊，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从此结为了好友。我们在一起谈剑论道三天三夜，才悻悻分开，各自回去。”
暮千雪在天门宗三年，断断续续从同门口中听过师尊少年时的故事，最为人乐道，莫过于师尊一人独扫天魔门总坛。
她“嗯”了一声，慢慢低下头去。脑中浮现出一个红衣少女在小溪边洗濯血污的身影，指尖上鲜血练成一条线滴在水中，红色氤氲开去，很快被流水带走。
那少女掬起一捧水，脸上的血污尽去，露出一张明艳绝伦又冷酷漠然的一张脸……
叶澜与她慢慢地说话，好似一道娟娟溪流，宁静自然地流淌。小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吹动树叶摇曳作响，中途有一个瘦小纤弱的伙计进来换了一次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险些讲茶水溅到桌上。
叶澜起身，抽出玉箫，站在树下轻轻吹起。
悠扬的箫声响起，清冷凄婉，如泣如诉。暮千雪站在房门前，听到箫音，心头一震，身形顿住，下一刻，她才伸手推开房门。
楚原汐练完功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院子里点起了灯笼。
她出门的时候，叶澜正在院中跟暮千雪下棋，她对叶澜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吵死了。大白天的吹什么箫？你到底是想念谁？这么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你要是这么思念他，就去找他好了。”
说到这里，楚原汐像是意识到什么，怔怔地看着叶澜：“等等，你是要跟谁谈情说爱了吗？那你还求不求大道？”
叶澜被她气急败坏地说了一通，有点莫名其妙，又有些尴尬，她清咳两声，道：“抱歉…刚才打扰到你练功了。我并没有思念谁。这是我，我掌门师姐常吹奏的一首曲子，我刚才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试着吹一吹。”
闻言，楚原汐点头，神色缓和了许多。她微微转过头，暮千雪的脸色时似乎不太好，脸色很白。
她的面色一向白皙似雪，但楚原汐一眼就能看出，此刻，暮千雪脸色白得有些异常。
暮千雪满脑子都是那句“那你还求不求大道？”
她知道，师尊心中的宏愿就是修炼至最高境界，然后飞升成仙。
在师尊心中，情爱一事，是决不可能与飞升相比的。
她永远都不会为了爱情，放弃飞升大道。
哪怕，就算，有一丝丝可能会，那……也只会是一个翩翩如玉的美男子，比如修容阙。
暮千雪垂下头，心中莫名发酸，只觉得一颗心被揪得发疼。
忽然之间，她搭在桌沿上的一只手，被另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温暖的感觉从手背上传来。
暮千雪暮然抬头，见师尊捧起自己的手，握了握，才松开，轻声道：“你的手很凉。这里坐久了冷的话，去房里练会儿功吧。”
叶澜也道：“暮姑娘，你师尊说得不错，天气寒凉，去房里吧。”
暮千雪慢慢收回那只手，放在膝上用另一手握住，半晌才道：“谢谢师尊，我不冷的。”
老板又让人点起了好多灯笼，形状各异，摇摆晃动，将小院子照的敞亮而喜庆。
叶澜道：“请问，你们为何挂着这么多灯笼？今天莫不是什么节日？”
站在梯子上正在张罗着挂灯笼的伙计笑了，道：“贵客，你们是外地人，今天晚上是我们一年一度的花灯节。街上可热闹呢，大街上好多花灯，各式各样的，好看得不得了。各家各户，不管有钱的没钱的，都会街上逛花灯，再买个河灯放到咱们越州城的长流河里，祈福祝愿呢。”
伙计为人活络，喜欢说话，见到美女发问，更是滔滔不绝。叶澜微笑着，静静听他说。
末了，那伙计干完活，收起梯子，离开前还不忘好心劝道：“三位贵客去看看吧，热闹极了！一年一次，很难得的。”
叶澜回头笑道：“既然碰上这花灯节，不如我们也去看一看。”
楚原汐撇了撇嘴，她对凑热闹从来没什么兴趣，本想拒绝。余光瞥见暮千雪脸上的微微向往之色，心中一动，这才想起暮千雪不到双十年华，又长年在天门宗，深山幽谷寂寞冷清，比不得人间热闹有趣。
她想去看一看花灯也是人之天性使然。
于是，点头同意道：“好，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说罢，叶澜走在前面，楚原汐和暮千雪走在后面，三人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