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渭河的水流速变缓,田地里上完冻水,高御史就命人将闸口放了下来,然后带着上官闲去测量河堤的淤泥。
忙碌了几日,这日他们回来,高御史对上官闲说:“你去看看你姐姐姐夫,我一会儿过去一趟。”
自从林承遇出事,大家脸上都失去了笑容。
高御史老了不止一岁,跟高师娘说:“若不是救我,他不会出事。”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掉河的那一刻,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抓住点什么,而林承遇扶着轮椅探着身子向他伸出了手。
“也许我当时不应该抓住他,这样他就不会出事了。”
高师娘心中惶惶,几欲落泪:“不要这么说,菩萨会保佑他的,我们都不愿意出这样的事。”
高御史道:“但愿吧。”
上官闲过来的时候,上官雁正好给林承遇按摩完毕,屋里已经烧上了炭火,饶是她体力好,忙碌完也一身汗水,听上官闲说高御史要来,就道:“行,这边都方便呢。”
上官闲道:“姐,以后我不忙了,还是我来帮姐夫按摩,你在一旁看着就行。”
上官雁冲他笑:“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不喜欢旁人碰他,我能动自然是我来。”
她总是这样,仿佛岁月跟困难都打不倒的样子。
上官闲既心疼,又钦佩,将姐姐视为自己的偶像。
上官雁看他身上还有灰尘,就打发他出去洗漱:“好生歇歇,今天不要再过来了,有事我会叫你的。”
上官闲应承着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高御史跟高师娘一起过来了,高御史先看了林承遇,问上官雁:“今日如何?”
其实他之前是天天过来问的,也就最近忙碌所以有几日没来。
上官雁道:“还跟往日一样。”
高御史点了点头,说起河道的事来:“按着今年泥沙淤积的量,五年清理一回也尽够了。这还得多亏了你当初提的意见。”
上官雁道:“本来也是话赶话说起来的,算不得什么功劳,真说功劳,朝廷、您、还有那些役夫,功劳也是大家的。”
高御史点了点头:“这也罢了,朝廷催我几次回京述职,如今寒冬腊月无事,明年春里我会再回来这里,你们跟着回去吧,说不定御医能看好呢?”
林承遇一出事,他就写奏折请皇上赐下御医,结果御医来是来了,来了个年轻人,这事也不能责怪御医们拿大,有经验的都年纪大了,叫他们这样跋涉,万一路上有点什么,算谁的不是?
上官雁摇头:“还是不回去了,他是伤到了头,头里的事,上次的御医说的很清楚了,哪怕华佗在世,也难以保证就一定能治好。”
之前来的那医生虽然年轻,却于针灸上很有研究,上官雁问,对方知无不言,也详细介绍了太医院的大夫们各自的本领,跟乐云黎写来信中所说的相差无几。
“您回去吧,我们留在这里,然后继续打发人出去寻找神医,保不住哪里就有大夫能治疗他呢,届时有了信,我们再去求医。”
高御史思考了良久,最终答应了。
上官闲本来想留下,上官雁道:“好不容易高御史看中了你,你在这里只是帮我小忙,若是能考出来,再又高御史的关系,说不定将来咱们家上下老幼都要受你的庇护,我这里也不缺人手。”
林家虽然没有来人,却送了银子过来,上官雁亲自写信回去,详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那边也很快回信,说叫她好好照顾林承遇。
高御史一行人都走了,这小院也清静下来,石砚给雇了一个婆子专管做饭,到了中旬,上官雁把跟着林承遇的其他人也都打发了回家,一人给了一个红包,让他们在家过个安稳年:“想来的,过了正月十五再来。”
石砚、石忠、王成都没有走,三个人搭伙住在了隔壁的跨院里,寻常石砚留守,王成跟石忠两个人就继续到处打听神医。
冬日肃杀寒冷,吃过了晚饭,上官雁就早早的锁了门钻进被窝,林承遇依旧睡着,她把他身上的衣裳褪了,胡乱摩挲着,这时候的她是什么话都敢说的。
“你快点醒过来吧,再睡小心睡成个傻子。”
一会儿又道:“傻子我也喜欢。”
又怕他信以为真,真往傻子的方向发展:“但我更喜欢你聪明睿智,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嘻嘻。”
“所以还是醒过来。”
“不醒吗?”
“不醒的话,笑一个总成吧?”
大腿缓缓压到他的肚子上,寻常她要是这样,他早呵斥说她放肆了,现在就无动于衷。
“成了真正的柳下惠了。”
“可千万别,宁肯傻一点,咱也不那样哈。”
“说起来,人就是虚伪,你看看自然界的动物们在这一点上就格外的开放……”
“像我这样看脸的也少啦!”
她絮絮叨叨,却不知有人也坐着了她的窗外。
徐凌庚像一个假人一样,一动不动的听着她的话。
有时候她情意绵绵,会对林承遇说很多很多很肉麻的情话,有时候她又仿佛很快乐,会唱些不知道什么调子的小曲。
徐凌庚更喜欢她高兴的时候。
听她唱:“猪年摸猪头,万事不用愁,猪年摸猪腿,顺风又顺水。”
又唱什么:“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
徐凌庚的大脑会跟着她的歌词在想,她一定是一边唱一边顺手就撸一把林承遇。
这要是换了他,在她唱第一句然后摸自己的头的时候,就起来揍她一顿,打的她哇哇叫,保证再不敢这样影射他是猪。
可惜林承遇什么反应也给不了她。
不仅给不了她,她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她会在深夜里头哭,白天了无踪迹的眼泪会在深夜湿透枕巾,徐凌庚觉得难过,却同时也无能为力。
他在一个深夜之中离开咸州,听着路上的鞭炮声回到了平隐。
高御史陛见,将这一年修造的水渠称呼为“渭渠”,皇上笑:“爱卿这是委屈了?”
高御史忙道“不”,皇上因此将此水渠以高御史的名字名字,称之为“广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