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那一刻,有匹向着汪洋疾行的烈马,无惧无畏

层雷越过天际,眨眼间响彻云霄。晨晓微光浮于天际,淅沥沥的水珠自云层不断落下。

喊醒溪泉坊的不是那阵闷雷,而是鸡犬躁动不安的尖叫声。

温子良伸手接过那淅沥不止的水珠,内心的慌乱渐渐占据了古波不惊的心。

“这一天还是要到来吗。”握紧的双拳忍不住的颤栗着。书生第一次见到梦境里的东西似乎要成真了。

书生依稀记得暴雨如洪,随后便是那铺天盖地的山洪。天地面前,溪泉坊何等藐小,人类何等藐小。

“君不见雨泄如天幕将倾,君不见水来如万马奔腾,夫天地伟力,盖人力可阻乎”

发泄似的对着那天高声怒吼,随后又垂头丧气开来。

温子良身后屋子里的婉梦遥见到向来温文儒雅的书生第一次如此失态,内心也忍不住哀叹开来,虽然不知道书生为何如此悲愤,可作为厮守十多载的耳鬓之人,婉梦遥能够感受得到书生此刻有多么心神俱疲和神不守舍,从身后轻轻抱起书生,无言胜万言。

似乎是这暴雨太过猛烈,屋顶的瓦片也没能幸免,漏出一道道裂痕,雨水顺着瓦片的裂痕渗进了屋子,渐渐的,滴水成线。

温玉节也顾不得发髻没能梳理径直去寻些器皿去接住屋顶缝隙里流来的雨水。看向屋檐下失魂落魄的父亲和无能为力的母亲,温玉节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悲痛。

“挽大厦于将倾,奋生死以阻敌,安乱世之遗泽,护民生以长足。向来国驱策能者而治世,民得以泰然而处之。固天地有伟力,斯一地而裂土,然众生力依然长存,岂又悲愤哉。”

温玉节的话还是没能拨开温子良心里的雾霭。

溪泉坊的清晨从未有过如此的杂乱。到处是鸡鸣狗吠之声,到处是童稚哭闹不息之声,到处是父亲责骂,母亲训斥,还有壮汉不断收拾的杂乱之声。声声交织在一起,在溪泉坊的上空糅合喧嚣。

茶肆里那匹马儿也正在戚戚然的叫唤着,那小厮更是顾不得茶肆慌乱的整理声传出,便冒着暴雨去那马厩里安慰那匹马儿,马儿眼神慌乱,也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所致,还是内心深处的难以言语感觉所致。一遍遍的斯叫着,马蹄也是急躁的跺着地面。

那小厮也被燥乱的马儿弄的灰头土脸,只好丢下一把没那么潮湿的干草在马厩一处不那么潮湿的地方便回到茶肆帮忙收拾着。

不知道多久这还是子安第一次睡的如此香甜。数十载如一日的在紫云观闭眼休憩,睁眼修炼,从没有真正的像今天这样毫无顾忌的睡眠。不用考虑第二日何时起床,不用考虑第二日何处修行,不用考虑第二日去偷何本师傅卧室的珍藏杂家传记。

不用考虑的太多,这便是下山的感觉,即便同师傅一起下山,也不过是听师傅安排,今日是去见闻还是去观摩亦或是放松。

向来听惯了安排的子安,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事事亲为,事事自虑。主意自取,抉择自定。

难得今日睡的香艳。若是没有那传入耳朵的喧嚣声便更好了,俗世的清晨不够安宁啊!

闭上听识!

顿时,世界安宁了,继续闭眼休憩,养精蓄锐。至少现在不用那么刻苦修行了。

“公子,公子。”

在一阵推搡中,子安清醒了,睁眼便是茶肆老板那张惊恐苍白,汗液满头的脸。

和昨日相见那种气定神闲的老丈相去甚远。

“老丈,何事教您如此惊慌。”

没等那茶肆老板回答,子安便径直走出卧室去,因为这一刻,那谢德宁的气息消失不见了。

自己明明感觉到谢德宁的气息始终在房间之中才会安然入睡的。一想到不日便会是其血光之灾甚至生死之厄时,子安对这个名叫谢德宁的武监司之人上了些心思。

而此刻,本该是他睡觉的房间却空空如也。床是凉的,连一丝余温也没有,显然离去甚久。

而四面八方的喧闹声也渐渐传入耳朵。

众人不知的是,那溪泉山的水原本气势还不大的水此刻却依旧气势如虹,一浪接着一浪不断向着四周涌去,比之拂晓之际不知剧烈了多少。

而空中的层云依旧低垂着,那股闷燥惊惧的气息也愈加强烈。

那水潭深处淤泥之下,那碎裂道道裂痕的卵胎仍然没有随开,阵阵声如暮鼓晨钟般的气息冲刷着潭水,让潭水四溢。

可深潭储水虽多,可却没有如此源源不断的水自水潭涌出。

原是那卵阵阵音浪激荡的同时,源源不竭的水液自卵胎四壁不断生成,淡淡的金白之芒游走卵胎四壁,丝丝微光便生成源源不断的水浪向着四周激荡开来。

天幕被层云压着,本该明亮四方的阳光也被那厚重的层云挡住。天色低垂。

本来精神矍铄因为这一旬之事心力憔悴的杨业仇自打武监司来人之后便一改往昔,重新精神劲十足,似乎身上压着的担子被卸下了那种轻松写意。

可当这天空昏沉,暴雨不断的冲刷着的时候,杨业仇顿时病来如山倒。精神萎靡不说,嘴里犹自含糊其辞:“完了,溪泉坊完了……”

一旁的杨烟晓小妮子此刻看着瘫倒在地的阿爷,内心也很是害怕,可小妮子却鼓起勇气,抱着阿爷的胳膊,没有哭闹,也没有惊惧。举起自己柔嫩的小手拍拍阿爷的头像是在哄孩子一般,轻轻的抚着阿爷的背柔声细语说道。

“阿爷不怕,阿爷不怕,晓晓给阿爷说故事呢。是一个大哥哥和我说的故事呢。有一个女孩,她叫…….。”

院子里,厅堂里,管家带着两个仆役和那个厨娘慌乱的收拾着。全然没顾瘫坐在厅外的坊长。管家应庆恭看见小妮子坐在坊长旁边,便也就随着两人待在哪儿了,因为管家也知晓,这暴雨如洪的此刻象征着什么,而昨天,坊长和那带着面具之人还有蔡钦和温子良的谈话,他全然在旁边。看向那从小看到大的那个善良小妮子,眼神满是溺爱,只是苦了这个丫头,父母常年在外,甚至现在都不知讯息。背过身子又继续指挥着仆役和厨娘忙活开来。

小妮子全不知,糯声糯气说给安慰阿爷故事的自己,早已经涕泗横流,无声的泪花落满那张娇嫩的面颊!

瓦片的水顺着屋脊一刻也不停息地啪嗒啪嗒的落下,屋檐雨落连成幕帘。将那青砖瓦屋分开成两个世界。

屋外冒着暴雨的娇小身影和屋檐下满脸焦急的汉子。

那娇小身影的女孩顶着暴雨举着木剑不断的劈砍,挥刺。

那壮如灯塔的汉子立在那一言不发,神情落寞。

雨花早已经打湿女孩的全身,连眼皮都睁不开的小女孩依旧不管不顾愤然的一剑接着一剑向前挥劈着。

终于,一道炸雷响在云霄,那道娇小的身影没能站稳,直直的摔倒在地。身后那道身影如剑般蹿了过来来,抱住那娇小的女孩泪流满面。

而怀中那娇贵柔弱的小女孩却不断拍打着那个壮汉,嚎啕大哭,嘴里嘟囔着:“你走开啊,你走开啊,你把我妈妈还来啊。”

豆大的水珠噼里啪啦的打在两人的身上。可两人却全然不晓。

臂弯里的女孩已经熟睡,还未来的及擦干女孩披肩的短发的汉子,望着屋外依旧雨声如洪一言不发,咬紧牙关,握紧拳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可看向女孩的眼神却是温柔至极。

终于,挣开缰绳的烈马长嘶一声,直直越过那束缚自己的马厩栏杆,冒着那要将天幕都要给倾倒下来的雨幕奔驰如箭,像一道姜黄的闪电朝着坊外射去。

身后那茶肆小厮在后面连呼带喊似要将那马喊停。

追到坊口供奉的土地庙后累的歇住了脚,连忙骂向这贼老天为何要下这如此大的雨。

眼睛几乎都睁不开,看到那如箭矢般的马儿似乎要往溪泉山奔去,心下低骂一声,混账牲畜,连主人都不要了往外跑。

骂着骂着,心神俱颤,似乎有乌云卷积着狂雨,乌云内闪电密布,连同那溪泉山上奔流而下似湖似海般的汪洋一同正向这溪泉坊奔涌而来。

那一刻,有匹向着汪洋疾行的烈马,无惧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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