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押周立简的房间中离开时，伏雪焰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刚刚，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执政官身上爆发的杀意，周围此起彼伏的精神波动几乎凝成了实质，精神力仿佛尖刀，直刺铁床上的周立简。
伏雪焰看到周立简脸上的痛苦之意，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考虑，下意识就要出手。
但是下一秒，非常突兀地，执政官收回了精神攻击，乱流顷刻间停止。
“……原来如此。”执政官若有所思地打量周立简，忽然勾起嘴角，“很有意思。”
丢下意义不明的语句，执政官转过身，看也不看伏雪焰，径直道：“我们走。”
随后，执政官离开了房间，还是用那种大步流星的姿态。
伏雪焰咽了口唾沫，来不及想执政官为什么突然停手，只匆匆瞥了眼周立简，确认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急忙追了出去。
她刚刚，差一点就把佩剑捅进执政官后心了。
好歹在执政官撤下攻击的同一时刻，伏雪焰也将剑重新插回了剑鞘，但精神力的波动不可能完全掩盖，执政官会不会发现什么？
伏雪焰虽然有信心能击败执政官，但她不可能再战胜外面全由精英组成的执政官卫队，更不可能在这个坚固的堡垒之中，带着周立简全身而退。
伏雪焰后怕不已，心脏跳得如同擂鼓，脸上竟然因为升高的血压而泛起红润。
一路满怀思虑地跟着执政官，直到跟着执政官来到办公室，伏雪焰都没回过神来。
走在前面的执政官突然回头，差点跟背后的伏雪焰撞在一起。
伏雪焰飞快站定，板下脸来立正，【长官。】
执政官沉默着注视她，一双凤眼微微眯起，里面是认真的审视和估量。
伏雪焰抬头挺胸，任凭识海怎样翻江倒海，表面仍然不动如山。
半晌，执政官才收回视线，走到办公桌后，【你也坐。】
伏雪焰便在椅子坐下，端正得仿佛一尊石雕。
这间办公室也是白色的基调，中央一张银灰色的金属长条桌、两把同款的金属椅子，除此之外，其他空间全被硕大的架子占满。
架子上堆的也不是书，而是海量的硬盘和存储器，转接线直连办公桌上的中控系统，方便执政官随时调阅。
以前的伏雪焰从不想这个问题，但今天，她笔挺地坐着，目不斜视，却在识海中神游天外。
这些存储器里，是什么内容的东西？
那边，执政官交叉起双手抵在下颌前，意识传来，【你的精神力非常不稳定。】
【是，长官。】伏雪焰集中回注意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也正常，你最近经历了很多事，对精神力消耗很大。我让人给你办理好堡垒内部的身份识别权限，在你的下一个任务发布之前，你可以在EFN35内自由行动。】
看来不是要追究，伏雪焰稍微松了口气，【是，长官。】
【还有，周立简是你抓回来的，对于刚刚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长官。】伏雪焰定定望着执政官，【我的职责是服从命令。】
执政官若有所思，【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
【没有，长官。】
执政官狭长的凤眼一眯，【看来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些具体问题……对于你所在的侦察先遣队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你知道多少？】
【您是指望天崖那一次。】
【是的。】
【我所知道的内容，就是任务简报上内容。】伏雪焰一板一眼道，【任务目标是违反战斗部队规定的改造体，在进行审判前此人携带重要物资逃出堡垒，侦察先遣队的任务，就是将其抓捕归案。】
【FXY2230，我接下来要说的，涉及到整个类人族群的最高机密。】
【明白，长官，我会遵守条例，严格保密的。】
【其实那个任务……任务简报只是表面的说辞，为了掩盖背后的真相。】执政官向后靠了靠，抵住椅背。
伏雪焰皱起眉头，回想自己从前听到这种消息时，究竟会表现出怎样的反应，然后她恰到好处地表露出迷惑，【我不明白，您是说，任务是假的？】
执政官略略皱眉，【我知道完美体很难理解这种策略上的复杂性……说得简单点，任务是真的，但任务目标是假的。那个所谓违反规定的改造体，其实并不存在。你们真正要追踪的人，是族群中那位至高无上的领袖——“皇”。】
伏雪焰视线陡然凌厉起来，【皇在CFN1。】
【那是化妆替身，皇早在去年就已经失踪了，这件事知道的人有限，除了CFN1的指挥外，就只有少数几座堡垒的执政官，我恰好也是其中之一。】
伏雪焰紧跟着道，【皇是最强大的完美体，是精神网的核心支柱，整个类人的精神世界都以皇为中心构建，她如果失踪，精神网会遭受无法修复的巨大损伤，但我的识海并没有察觉这种变化。】
皇的地位，就如同蜂巢中的蜂后，假如蜂后出事，蜂巢怎会毫无感应？
伏雪焰就出身CFN1——中央一号堡垒，也即整个类人族群最重要的核心巢穴。身为完美体，无论看血缘还是基因的相似性，伏雪焰都是最靠近皇的类人之一，精神触点也处于最接近皇的位置。
【你说的很正确。】执政官点头，【如今精神网还能维持稳定，我们只能判断，皇状况稳定，生命体征正常。但除此之外，我们不知道皇去了哪里，又想做什么。根据情报，皇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望天崖，因此我们各位执政官商议后，决定派遣一支侦察部队看看情况……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之前执政官读取伏雪焰记忆时，伏雪焰已将画面和时间顺序颠倒，发现噬海与原血的联合演习，变成了侦察先遣队的功劳。
于是眼下，伏雪焰可以顺理成章地假装道，【我们在望天崖，并没有发现皇的踪迹，皇应该已经离开那里了。】
【皇失踪的事情，一定不能扩散出去，但我们必须继续寻找皇的行踪。等你休整过后，我需要你带领一支突击队前往望天崖，任务目标：一是调查原血与噬海的关系；二是……继续寻找皇的线索。】
说着，执政官忽然摇了摇头，【从前皇也曾独自离开CFN1，一段时间后又突然返回，以皇一人抵千军的实力，我们本不该如此谨慎。但这一次，皇消失的时间实在是过于久了，精神网已经开始出现某种异动，虽然大部分人还无法察觉，但等到可以察觉时，就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难怪自己最近总是容易心焦和烦躁。
跟周立简才没什么关系——伏雪焰很高兴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相信你知道这个任务的重要性，皇不在，很多事务无法开展。】执政官冷哼了声，【你看刚才，周立简就很精准地抓住了我的破绽，我确实没有权利许下那些承诺，有资格和他谈判的，只有皇。】
那么，找回皇来，是不是能说动周立简？
另一种希望，又在伏雪焰心中蠢蠢欲动。
【明白了，长官，我会完成任务。】她平静回答，以完美体类人惯有的坚硬。
【很快你会收到任务简报，你的职务会提升为突击队队长。】执政官说完，打开桌上中控系统，荧光屏虚空弹出，海量的数据流开始滚动。
执政官开始埋头工作，朝伏雪焰随意挥了挥手，【你可以离开了。】
于是伏雪焰站起，走向门口。
当她的手刚刚捏到门把，执政官忽然想起什么，在后面喊住她，【对了，还有件事。】
【长官。】伏雪焰立定，转回身。
【我刚刚收到CFN1发来的档案，你今年入选了繁殖库。】执政官看看荧光屏，又看看伏雪焰，【繁殖也是一项重要工作，尤其是你完美体的基因，对族群具有重要意义。如果你准备好，不用等待回到CFN1，在这里就可以进行繁殖工作，毕竟你接下来的任务危险性很大，提前保留基因序列也很有必要。】
伏雪焰毫无准备，话是听进去了，却愣了半晌都没反应。
【怎么了？】执政官疑惑地看向她。
【啊……是的，长官。】伏雪焰掩饰住一瞬间的慌乱，重新颔首示意，【我明白了。】
……
……
执政官卫队长听到精神网召唤，走进办公室时，发现执政官大人正斜靠在椅背上，满脸深思。
【长官。】卫队长在桌前立正。
执政官回过神，掀起眼皮，【都布置好了吗？】
【是的，所有明哨暗哨和换班制度都已经布置好，那两个旧人类医生也已经交代过，即便让周立简离开牢房，他也绝不会有逃跑的机会。】
执政官嘴角缓缓扬起弧度，【平时对待周立简尽量客气点，既然是释出诚意，我希望他能感受到“宾至如归”。】
卫队长道，【我们倒是好办，但完美体都是些冷漠的石头，我怕他们无法领会。】
执政官微微皱眉，【把完美体调开，尽量不要跟周立简碰面。还有，那个FXY2230，找个人盯着她，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您是指？】
执政官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词来形容，【直觉，FXY2230最近去牢房见周立简的频率……似乎太高了。】
卫队长道，【既然是长官命令，我会办妥。但长官，您擅自和周立简进行沟通，尚未向CFN1报备，是否有越权的风险？FXY2230出身CFN1，那边的完美体跟皇的精神联系更紧密，对精神网波动也更敏感，会不会被她察觉什么？】
【皇不在，CFN1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堡垒，鞭长莫及，莫非还要亲自来责问我？他们的执政官精神力可不见得比我强。】执政官冷冷道，【好了，任务繁重，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至于FXY2230，唔……】
思考片刻，执政官忽然挑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给她挑个完美体做繁殖对象，我想看看，她到底有多不对劲。】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