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的金晖笼罩长丹宫的瓦檐宫角，温润的风轻卷宫院中的梅。
外殿香炉上焚着檀香，浅淡的烟雾袅袅上升，又消逐在空气中。冯成仁小心翼翼地抬眸，小皇帝来回踱着步，时不时转头看向紧闭的内室门。
小小年纪的他紧蹙眉头，透着和他年龄不符的成熟。
冯成仁鼓气上前一步，小声说：“皇上，要不让阿秀去喊醒公主？”
小皇帝想也不想地摆摆手，亦压低声音开口：“不用，皇长姐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今日难得贪觉，别吵她。”
话音才落地，内室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再之后响起云长清的声音。
在内室门口候着的阿秀忙应声，端着洗漱的温水进去了。
阿秀一边服侍着云长清洗漱，一边禀报：“公主，皇上在外面呢，下了早朝就过来了，已经等您很久了。”
云长清将帕子丢在琉璃水盆中，又拿发带潦草的束了一把头发：“有事？”
“奴婢不知，但……皇上好像心情不太好。”
云长清从内室一出来，小皇帝就快步上前：“长姐。”
小皇帝面上带着恼火与烦闷，见状，云长清温声询问：“一脸愁容的，怎么了？”
见到云长清，李景明心里的脾气便憋不住了，他气呼呼的一甩衣袖：“还不是朝中那群老家伙！今日长姐没上朝，这群老家伙就一个个的蹿腾我为长姐选驸马！”
“长姐的婚事我都不急，他们反倒操起心了！一个个的心眼都快溢出来了，还真当我看不出来吗？！”
长姐现在听政握权，这群老家伙的心眼儿就打到了长姐身上。说什么长姐年龄到了理应招驸马，其实就是想把自家的儿郎塞给长姐，以此得到长姐的扶持！
呸！
看着李景明气到脸颊都红了，云长清没忍住轻笑出声：“就这事？”
“……嗯。”被云长清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李景明不满地瞪她一眼。
抬手揉了揉李景明的脑袋，云长清笑着哄他：“这有什么可气的？他们催他们的，还能替我成婚不成？我若不想嫁，谁能逼得了我？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景明在，我们景明会护着长姐啊。”
李景明挺了挺胸，目光坚定：“我一定会护着长姐！长姐嫁人只嫁给自己想嫁的，不想嫁人我就养长姐一辈子！”
望着李景明那双漆黑到发亮的眸，云长清心中动容，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对了长姐，萧远山今日在朝堂上报了陈更生一事。除了田家，还查出来了不少他犯下的其他罪行，萧远山已经带人查封了陈府。”
“田家呢？”
李景明：“田家人已被刑部收监关押，还在等候发落。”
隔了片刻，李景明没忍住，疑惑问：“长姐，我听成仁说你那天还为萧家在百姓面前说了话，萧远山在朝堂上处处与长姐作对，长姐为何还要帮她？”
云长清认真地对李景明道：“景明，长姐不是帮萧家，是在帮我们自己。”
李景明一脸不解，但云长清没再深解释，只转头看向冯成仁，询问：“那天的面具人，找到了吗？”
在田家宅门前的那场闹乱结束之后，护着云长清的面具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寻不到。
问及萧家，萧家像是比他们还疑惑那人是谁。
冯成仁不敢去看云长清：“回长公主，还……还未找到。”
云长清才不信萧家人不知道，面具人那天掌掴萧子石耳光，看似怪罪，实则保护。还有萧子石被掌掴后的反应，绝对是认识那人的。
“萧家呢？现在如何？”
见云长清没有追问面具人的事情，冯成仁松了一口气：“萧家现在一团乱，萧老夫人病重，情况不是很乐观，名医请了无数，病情却没减轻。奴才听说萧家打算把萧老夫人送去庙里了，期望能沾沾菩萨的福气，度过这一关。”
闻言，云长清眉头轻蹙起，陷进了思索当中。
次日朝堂之上，云长清的一个决定惊翻众人。
礼部尚书刘大人第一个站了出来：“这万万不可！长公主怎能去庙里为萧老夫人祈福！这、这这……这于理不合啊！”
交头接耳的大臣们跟着点头：“是啊，是啊。”
萧远山亦是拱手回：“刘大人所言极是，萧家何德何能，长公主莫要折煞萧家，还请长公主收回成命。”
平日里肃静的大殿此时乱成了一锅粥，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拱手反对，劝云长清的打消去庙里替萧老夫人祈福的想法。
云长清坐在高位上俯视着群臣，一直等到议论声渐渐平息，她才缓缓开口。
“萧家世代忠良，为大堰立下赫赫战功。前有萧大将军的胞弟为大堰战死沙场，现有白羽将军萧白安镇守边疆。萧家能为大堰抛头颅洒热血，本宫怎就不能为萧老夫人祈福？！”
最后一个问句，云长清陡然提高了音量。
群臣哑然，大殿寂静。
云长清沉着从容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如此忠良将门，怎就担不起本宫的祈福！”
云长清跟随萧老夫人去庙里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临出发前，云长清还将萧远山召进了宫中，让他在这段时间内多多辅佐李景明。
这一晚，朝堂百官辗转难眠，琢磨着长公主怎么会突然向萧家示好，她的葫芦里又在买什么药。
马车摇摇晃晃，前往寺庙的山路并不好走。
“公主，奴才还是不明白，”冯成仁一边给云长清剥着橘子，一边问，“萧老夫人病重，公主派御医诊治就是了，怎么还要亲自为萧老夫人祈福？”
小心瞥了眼云长清的神色，冯成仁又道：“公主……公主不会真的是因为白羽将军吧？现在宫里宫外都在传，公主为萧老夫人祈福是为了替白羽将军尽孝。”
云长清心笑，说是为了萧白安好像也没错。
毕竟她这么做，归根结底不过是求生。她在萧家人面前多刷刷好感度，日后萧家人也好在萧白安面前多替她美言几句不是？
不等云长清回话，外头忽寒风乍起，车侧左窗的布帘打卷腾飞。
萧子石的面孔露了出来。
他驾着马行在马车一侧，不近不远的距离，刚好能听到车里人的对话。
云长清余光瞥到窗外的人，正色大声道：“白羽将军在边疆守大堰护百姓，如今祖母生病仍不得归，本宫替她尽孝有何不可！”
应该听到了吧？她说的都这样大声了。
而云长清若是现在捞起车厢的后帘看一眼，就能看到她寻了多日的面具人，此刻正驾马随行。
……萧白安听着前面马车里传来的对话，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
李迎秋，替她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