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庸和张茹苓突然拔高的音量，让顾灵珊本就悬着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捏住狠狠揪了一下似的。
温凝果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温凝总是盲目地相信顾灵珊，顾灵珊说什么她都相信，也从来不会说顾灵珊一句不好。
可是今天一天下来，温凝已经挑了她太多错了，而且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丢尽了脸。
她还记得从季家离开之前，她去和沈秋黎道别。
一头华发的老人，早前眼里满满的慈爱怜惜荡然无存，一双经历岁月沉淀后的双眼沉沉地看着她：“珊珊，太奶奶并不讨厌有点心机的女孩子。
女孩儿嘛，总归还是有些心机的好。
但是，有心机和愚蠢，又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顾灵珊就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都是因为温凝，害她变得这么狼狈！顾灵珊也没想到，温凝居然还学会告状了。
温凝软软糯糯地又重复了一遍，还把在季家发生的事大致描述了一遍，张茹苓瞪大了眼睛挪到温凝身边，缓缓地抬起手，覆在了温凝额头上：“凝凝，告诉妈妈，你是不是病了？”
张茹苓现在虽然也已经是年过四十的中年妇女了，可是从小娇生惯养，加上嫁给温良庸之后十指不沾阳春水，还保养得非常好。
那一双手，看起来还是白白嫩嫩的。
温凝任着张茹苓一边用温热的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揉揉她的脸，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我们家凝凝怎么终于开窍了？真是苍天有眼哪。
这还是我那个爱折腾的女儿吗？我看看……”
温凝听得想笑，“哎呀，妈妈，你说什么呢？你要真这么不习惯，要不我再去闹一闹？”
其实温凝今天也是闹了的，只不过闹的方式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后来的后来，当视频在私下几经流传，张茹苓和温良庸终于看到那段温凝在甜品店里献吻的视频的时候，夫妻二人才发现，今天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不过眼下，温良庸和张茹苓显然并不觉得现在的温凝是正常的。
温良庸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只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母女：“凝凝早晚有一天会懂事的，倒是你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看似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着总觉得像含了蜜似的。
“好了，你们两个去收拾收拾，休息一下，今天一天也累了，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晚饭了。”
说着，温良庸就把姐妹两个赶去休息了。
顾灵珊虽然离开回自己的房间了，但走得一点也不舒服，心里堵得很。
她以为温父温母最起码也会说她一句什么，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说。
顾灵珊从九岁的时候被温良庸夫妻收留，住进温家，如今也已经十年了。
这十年她确实过得衣食无忧，张茹苓和温良庸也对她很好，但她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晚饭过后，温良庸和往常一样去花园侍弄那些花花草草，这是他的爱好。
正给花浇水呢，顾灵珊来了。
此时的顾灵珊，穿着一件日常白色T恤，大胆地露出了自己脖子里的伤痕。
这些痕迹，吃饭的时候她就露出来了。
本来还想借题发挥，让温凝难堪一下的，可最终温凝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张茹苓不痛不痒地说了她几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她心里的不甘，却怎么也无法抚平。
晚饭之后，她刚准备回房间休息，家里的阿姨就来告诉她，温良庸在花园等她。
来温家十年了，温良庸夫妻的性格脾气，她也摸清楚了一些。
张茹苓是真的被温良庸护在手心里过来的，年过四十的人了，还活得跟少女一样。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反正有温良庸护着，倒是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很好懂。
反倒是温良庸，这些年来面对她的时候，虽然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可她心里就是莫名地发怵。
顾灵珊到的时候，温良庸正在给花浇水，花园里开了一片，虽然她叫不上名字，但是也觉得很好看。
她站在温良庸身后不远的地方：“爸爸。”
温良庸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边浇花，一边温声说：“珊珊啊，今天凝凝弄伤你了，向你道歉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顾灵珊才说：“也不能说是姐姐的错，而且我也知道姐姐不是故意的，没关系的。”
本来只是一个二选一式的答案，被顾灵珊这么一回答，倒是变得微妙起来了。
“嗯，虽然你是妹妹，但是你比凝凝成熟得多，你能这么大度，爸爸就放心了。
看看，这是爸爸种的木芙蓉，好不好看？”
顾灵珊点头：“好看的。”
“这花爸爸也种了好多年了，现在开得这么漂亮，也算是没白费我这么多年的心血，算是给了我一点回报了。
挺好。”
顾灵珊神情一滞，她听得出来，温良庸是话里有话。
“现在这花是开得挺好看的，就怕一下个雨什么的，这花就遭不住了。
到时候烂在枝头上，就不好看了。”
温良庸轻飘飘的几句话，像是在说花，又像是在说人。
顾灵珊生硬地说道：“爸爸这么厉害，就是到时候下雨了，这花肯定也被爸爸弄得漂漂亮亮的。”
“是吧？到时候爸爸就给她搭个棚，挡雨。
这种的都是小事，还是怕花生病，这个爸爸就救不了了。”
说完，温良庸收起手里的水壶，拍拍顾灵珊的肩膀：“回去吧，再过一会儿蚊子就多了。”
顾灵珊头重脚轻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想起温良庸的话，就觉得一阵心惊。
下午的时候，温良庸一句话都没说，她就觉得奇怪。
果然，温良庸心里是清楚的。
花养了那么多年，暂且还能开个花作为回报，那她作为回报的是什么呢？外来的风雨，花匠通通都能替花遮挡，可这花如果从内部开始腐坏，花匠就怕是要束手无策了。
温良庸是在警告她。
——……这天晚上，季南卿说是有和客户的饭局，但其实桌上的几个人，硬要说是客户，也算是客户。
古青会所的内部包厢，安市四少围坐在一起，其他三个动作一致，齐齐托着腮，看着眼前弯着嘴角的季南卿。季南卿一个人优雅地吃着东西，另外三个就当他不存在似的，明目张胆地当着他的面讨论他。
苏扬：“是我眼花了吗？有些人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宋景元：“确实。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季家家宴的日子。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有些人现在应该在公司加班，通宵折磨手下的人，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已经摸清来龙去脉的李君奕淡定地拿起筷子，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
苏扬继续调侃：“可能是因为美人献吻，心花怒放，一心欢喜无处安放，这才想到来找兄弟几个打发打发时间。”
苏扬在安市四少里排名三，调侃起人来，向来肆无忌惮。
别人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季南卿和李君奕这两个压在他头上的哥哥，还是可以的。
偏偏他不长记性，总是吃饱了闲的，要去招惹两个人。
作为四兄弟里最小的那个，宋景元还总是在一旁附和。
这两个人，就是唱双簧的料。
宋景元转头看他：“我们就这点用处？这兄弟情也太塑料了吧？大哥，你别光吃啊，说几句啊！二哥今天这么反常，你就不问问？”
李君奕一脸云淡风轻：“你俩，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劝你们趁着南卿心情好，赶紧磕头认错，不然到时候可别怪哥哥没提醒你们。”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李君奕也确实有些好奇。
“不过，南卿，今天温凝真的说要好好做你的未婚妻了？变得这么快，你是怎么想的？”
安市的上流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有事儿发生，流传一下，也不过是几条消息的事情。
今天温凝和季南卿在甜品店拥吻的照片和小视频，虽然别的地方没有流传，可在这个圈子里，却是已经传遍了。
之前人人都知道，温凝不愿意嫁给季南卿。
可是今天这些照片和视频流出来，是真让人看不明白了。
季南卿放下筷子，指节分明的手在桌上轻敲：“她说了。”
等了半天，没等来下半句。
苏扬连忙追问：“所以呢？二哥你怎么想的啊？你信她说的？”
最终，季南卿是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
古青会所的饭局，很快就结束了。
今天这顿饭局，为的是季氏旗下原石风投正在推进的项目，也是原石风投正在和宝来风投竞争的那个项目。
这次的投资企业，是潼市南家旗下的一家公司，虽然是新公司，但南家很重视。
南家在潼市，就和季家在安市的地位差不过。
这样一家大型企业旗下的重点公司，想借此机会入股的风投公司多得数不胜数。
而南家那边，和李君奕有些交情，南家家主今天恰好在安市，所以李君奕晚上组了二局，去见见这位南家的当家人。
不过，这南家当家人，也是一朵奇葩，选的地点，是季南卿向来最讨厌的酒吧。
李君奕看向季南卿，“不过，南家那边把地点定在了夜飞。”
安市年轻人的夜生活圣地，就是夜飞。
酒精加上刺激的音乐，无数年轻人在这里寻求刺激。
看对眼的男男女女，在这里寻找慰藉。
不过这种地方，人多又嘈杂。
很不巧，两个都是季南卿讨厌的。
以往，李君奕、苏扬和宋景元也不是没有邀请过他去夜飞，只不过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那个时候，苏扬就作死地调侃道：“我的天，二哥该不会是想为了那个温凝守身如玉吧？”
当然，季南卿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并且之后还用了些别的办法，让他付出了一些代价。
李君奕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苏扬跑到他面前，哭着让他去替他求求情，让季南卿给条活路。
所以，当李君奕说出那句“南家那边把地点定在了夜飞”
的时候，苏扬忍不住起了兴致，就想看看季南卿今天会不会答应。
——……那边顾灵珊刚离开，温良庸收拾了花园的东西准备回去，就看见温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准备出门。
“去哪儿？”
温良庸总归还是不放心，见她要出门，问了一句。
温凝笑得很开心，花园里亮起的夜灯灯光，映在温凝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
“约我出去玩，正准备去找她呢。
爸爸这是给花浇完水了？”
一说起，温良庸还是放心的。
当然，放心的前提是，温凝没有骗他。
温良庸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嗯，刚浇完水。
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到花园来转转。
去吧，早点回家。”
“知道啦！”
温凝抬腿想走，但顿了顿还是跑到温良庸身边，不好意思地伸出手：“爸，给点儿零花钱呗？”
“没有，赶紧走。”
温良庸笑着就抬手赶她。
温凝堂堂温家大小家，岂会缺钱？温良庸知道，温凝就是故意到他面前来耍宝。
看着温凝跑远了，温良庸终究是有些感叹。
自从他和张茹苓给温凝定下和季家的婚约以来，他们夫妻和女儿之间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温凝以前总喜欢黏着他，可在那之后，温凝已经很久没有到他面前耍宝了。
只希望温凝这次是真的想开了吧。
车在夜飞门口停下的时候，温凝站在路边，看着夜飞闪烁的招牌，不禁想起了前世发生的事。
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是她的好闺蜜，两个人可以说是从小玩到大的。
可自从顾灵珊到了季家之后，她和就不知不觉地疏远了，直到后来两个人彻底断了联系。
再后来，她就听说，出车祸去世了。
肇事司机是醉驾，最后入了狱，可即便如此，逝去的也回不来了。
后来的后来，直到顾灵珊和林一辰之间的事败露，温凝才知道，之所以会出车祸，是因为她发现了顾灵珊和林一辰的奸情，想告诉她。
结果，却被顾灵珊开车撞死了，林一辰还替顾灵珊找了一只替罪羊，替她去坐了牢。
这一世，她一定会好好守护，守护好她的一切！温凝刚准备抬腿往前走，就有人自来熟地上来勾住了她的肩膀：“这位小姐，有兴趣一起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