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是当爹的!

天朗气清,伏在桌案上昏昏欲睡的东璜岚借着午后慵懒的阳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木梳。

自从发现木梳与混元铎的异常后,东璜岚便总惦记着得找个时间好好研究那木梳一番。

那混元铎本是灵器至宝,有固原陪本的效用,木梳却是一把连装饰花纹都没有的凡物,怎么说也不应该有那么强的对抗反应才对。

东璜岚思索了一会儿,脑海中不知怎的浮现起那日在樊城地牢中的场景。

她站起身将木梳平放在桌面上,向后一步步退去,一路从房间退到院子里,一直到后脚抵住大门门槛。

忽然,就在刹那间,周遭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感受,简单来说是感官变得更敏锐了,复杂来说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的通透。

东璜岚听着自己清晰的心跳声,似乎连空气中的飞尘都缓慢精确。

窗外这时一只鼓噪了一个上午的麻雀停了嘴,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东璜岚眼里此时流转的青色波光,忘记了歌唱。

果然,这个木梳真正的作用是抑制自己。

东璜岚闭上眼复又睁开,心里既兴奋又害怕。

血液从心口流向四肢百骸,如雨后春来,蓬勃生机。

爹爹的木梳。应是不想别人得知这异能,可是眼下只怕高深莫测的北夏三皇子已经有所感知了。

东璜岚眼神决然,东璜氏千百年的退缩换来的只是任人践踏的结局,而她,绝不重蹈覆辙。

既然予我戈矛,我的传奇,自当自己来写。

窗外细雨淋漓,青雨斋中,东璜岚披着长衫就着灯火打开了那本自己的线索收集册。

指尖停留在上次司空夜飞鹤传信留下的那枚看似普通的木条上,左侧是自己的简单记录,标明暂不知有何用。

或许……

如果自己的能力与精神力有关,是不是意味着这上面还有雨师后来的线索。

一念及此,福至心灵,东璜岚立即取出怀中的木梳,踮起脚尖放到门口的花架上,再跑回到距离最远的角落里。

果然,掌中的木条,清晰的精神脉络如往事涌现。

【江别:我是父亲】

“大人”

“大人……”

一群莺莺燕燕跪了一地,哭喊声不绝于耳。

江别挣扎着苏醒过来,眼皮还没抬就被帘外的聒噪之声扰得心烦意乱。

等一下,他这可是在辰阳宗自己的府上?

那小雨仙倌呢,他和雨师的孩子。

江别胸口一阵疼痛,纵使他素来强悍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帘外的女人们听见了,立刻惊喜地叫嚷起来,让本就心烦意乱的江别更是气血上涌,口里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大夫呢,大夫!我家大人吐血了。”

“啊,大人啊……”

“大人吐血了……大人……”

这么一来,帘外更加骚乱了。

“聒噪,你们这样喧哗是想气死大人吗,还不快退下。”这时,一名姿容华贵的妇人领着个冷面的高挑少年走了进来,正是江别的正妻高阳玥和嫡子江瀛。

妾侍们哪敢和公主夫人争执,全都乖乖闭上了嘴,参拜后退出了屋门。

高阳玥满意地看着这群莺莺燕燕吃瘪,这才拖着长长的鸾纹裙尾,优雅地行至江别的床榻旁,袖遮朱唇,轻声道:“大夫说了,这一口血吐出来,就会好得快些。”

“你故意……”

“妾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是宗主的吩咐。”美妇兰花般翘起小指,从身后婢子托盘中取下白绢,仔细沾了温水轻轻地为江别擦去嘴角的血痕。

“仙倌呢!?”江别丝毫不关系这女人说些什么,他现在只想知道他的小雨仙倌有没有回到他娘身边去。

“瀛儿在这里,你好好看看,这才是你的嫡子。”高阳玥怒道,她本以为自己的夫君是天生薄情,对她淡淡的也就算了,不想却被一个外面的女人迷了心。

亏得外面还传他是个贪好美人的百花仙君。

“何必呢娘,人根本就没惦记过我们母子。”江瀛冷冷道,他长得像娘,但更多了几分凉薄之意。

这一切,丝毫没有落入到江别的眼里。

见这对母子是不会回答了,江别急迫地撑起身体,张望了一圈,拽住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质问道:“你来告诉我,仙倌现在在哪里?”

“大人别为难小人了,宗主有令,谁也不许再提起此事。”那侍卫脸皱得跟丝瓜一样。

“你怕宗主,难道就不怕我?”江别眯起眼睛,这是他愤怒的信号,但凡这位江宗主眯起眼睛,那就代表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小人不敢……”那侍卫不过是个普通人,颤颤巍巍,头已经要低到地上去了。

“何必为难一个下人,我可以告诉你。”江瀛淡漠地说道。

“瀛儿,不可。”高阳玥拉住儿子的衣袍下摆,摇头阻止。

现雍州百姓信奉辰阳宗已久,宗主淫威甚至超于陛下,她虽贵为公主,但若是得罪了宗主,只怕无人敢为她求情。

江瀛细长的眉眼带着几分嘲弄,不顾母亲的阻拦继续说道:“你们的计划,宗主早就发现了。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回到这里的么,我告诉你,是辰阳宗的九命青莲法罩护住你的心脉,这个法术非辰阳嫡系不能施用,你是不是好奇那是谁给你的法罩?不如你猜猜看?”

随着他的讲述,江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到他说完,一张脸俨然涨红成了猪肝色,哇地再次喷出一口血来。

宗主对他失望透顶,自然不会是他。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这个法术是自己的,是自己当年给她留下的,在她的皓腕上。

是她自断其腕,将这个法罩施还给了自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们约好,趁着宗主离开莲花台上朝申斥鬼公,将他们的孩子救出,由雨师联络好的妖族接应,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远离这龌龊的纷争,找个依山傍水的宅子。

心里就像千万的车轮碾轧而过,他想起来了。

那日他接了仙倌离开,本以为一切顺利,却突然遇到伏击。

他为了保护那孩子身受重伤,残喘间……似乎真的看到了那张白色的,九命青莲的法罩……

小白……雨师……她……

“你以为你计划周全万无一失,但你凭什么相信你那私生子愿意走。你就没有想过这都是你一厢情愿么。”江瀛眼里冷得天寒地冻,彻骨霜冻中毫不掩饰地透着恨意,“宗主不过是想借你的手而已。你们的计划,你的宝贝儿子早就原原本本地告诉宗主了。”

“我……”

那个孩子!

江别眼里的光迅速地暗淡下去,撑起的身体没了支撑,轰然倒回到榻上。

高阳玥连忙上前扶住江别的头,小心翼翼地托回到枕上,她不过一介女流,在高墙深闺中长大,学得千娇百媚仪态端华。

眼前的男人再千万个不好,她仍然是在乎的。

“娘放心吧,宗主不会怪罪的。”江瀛说完便拂袖而去,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停留。

他可是宗主唯一的嫡孙,整个辰阳宗,还不是要他来继承。

想到这里,江瀛回头看了一眼他爹的方向,眼神像极了蹲守猎物的眼镜蛇。

【幻境结束】

回到现实,东璜岚抓着胸口的衣服沉默了许久。

小雨仙倌。

他在南唐皇宫,是不是说明南唐已经被辰阳宗层层渗透了。

如果当真,君府就危险了。

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她左右睡不着,想出门透透气。

小时候她以为自己之所以能从物件上看到那些故事是因为什么残存的精神力,自己越想越玄乎。

但现在她清楚了,所谓没有生命的物件,也有自己的记忆的。

万物有灵。

一边走,东璜岚一边屏住呼吸尝试去感受身边的空气。

谁知她刚走到小廊里,身侧忽然起了风。

“铛”的一声,空中火光迸发。

秦木的双剑及时地打掉了来人手中的短刀,不知何时出现的胖子敏捷地又从怀中掏出一刀,和秦木打在了一起。

刀光剑影看得东璜岚眼花缭乱,所幸秦木五年来一直以超人的毅力修习影舞术,如今已是大成境的高手,十招内就打得胖子扔掉了无柄短刀。

“不打了不打了,你这小娃忒是厉害。”那胖子见打不过,干脆一屁股坐到院子里空旷的地上,声音尖细,像个女童一般。

“老五都说了秦家影舞者厉害,你还来,该打。”说完伸出胖手对着自己脸上狠狠地打了几下,本就嘟起的肉脸更是肿得像个包子一样。

“你是谁?”东璜岚皱起眉头。

这人身型不高,身宽体胖,声音细如女童,倒是样样符合桂花酥的描述。

“问你爷爷呢。”胖子又给了自己巴掌,像是跟自己说话一般,“问你就回答啊,还要不要脸。”

这人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倒像是被人扔进的院子,东璜岚心想,眼下只能先绑了他,等他醒了再想办法问话。于是她看向秦木,示意活捉此人。

秦木身影一动,九九归元步在他脚下如腾云驾雾一般,东璜岚只来得及看到一串残影,他便已来到胖子的身侧。

眼看已经触碰到了胖子的衣角,本应万无一失。

一声巨响,那胖子却在秦木眼前忽然炸开,顿时一个大活人炸得血肉横飞,饶是秦木立刻向后退去,下衣上也被染上了几滴血迹。

只见那沾到血迹的布料马上腐蚀出了一个大洞,更迅速向上蔓延开来,秦木眼疾手快立刻解下整个外衫向远处丢出,落地时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下一些黑色的渣子。

心有余悸的二人再看向那胖子方才所在的地方,却见石砖地板上都硬生生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周围的草木至少一丈开外全部成了焦土。

“发生什么事了。”就在屋内的君华被巨响声吵醒,在一众闻声赶来的仆从之前向这边走来。

“别过来!”东璜岚急忙喊道。

“啊!”已经走到小院的君华看见满地疮痍也是吃了一惊,“你们在这里搞什么啊?”。

她来的晚,自然是没有看到胖子炸开的那一幕,于是便以为是东璜岚和秦木在这里实验什么毒器所致。

“是刺客。”东璜岚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嘴角因为后怕而僵硬颤抖。

“刺客?!”君华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大黑洞,勉强能看出一个胖子的形状,这年头刺客都流行人体炸毒了吗,“什么毒这么厉害。”

“不知道。”东璜岚飞快地思考着,如果这人就是桂花酥嘴里的胖子,那么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他们得到了这条线索。

但桂花酥所说的胖子并非痴傻,今日这胖子应该早就中了毒,神智宛如幼童。

也不知是不是体内毒物所致。

对方一来就下了这么大的手笔,直接将人用做毒源扔了进来,以这人的武功当然是无法和秦木对抗的,看来对方压根就没指望他行刺成功。

即便是伤不着人,也断了他们的这条线索,算是个下马威了。

真是好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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