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试错

阮明霏不动声色想要调查检举的人,发现所打听的对象都对此讳莫如深。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愈发不太明白目前这莫名其妙的局面。

陆文涛很明显因此记恨上了她和陆斩,第二天直接就拦截搅黄了好几个项目。

阮明霏没办法解释,也没必要去纠缠。她一边吩咐保镖随时注意陆斩的人身安全,一边开始动手清算陆文涛名下公司的违规记录,至少能有筹码握在手里。

陆斩那边的圈子里消息很快,他幸灾乐祸道:“陆显这货估计是栽了,真是天道好轮回,之前放过他的那些官员都被叫去谈话了。”

闻言,阮明霏细微地蹙了下眉:“涉及到上头,事情应该不会轻易了结。”

陆斩道:“嗯,按照我一个朋友的舅舅的外戚的弟弟所说,这条D品链上头重视了很久,都指望今年的指标把它拿下。”

阮明霏轻轻抿了口茶,道:“你二叔估计以为是我们捅出去的。”

听到她这么说,陆斩吊儿郎当地在电话那端笑:“嗯,你被我连累了,绑在一条贼船上了,后不后悔?”

阮明霏微微一愣。陆文涛一开始单纯为了夺权针对的是她,陆斩只要安分当他的傀儡太子爷,陆文涛并不会对他出手。

从始至终,都只有她这个不属于陆家的人被视为眼中钉。

但现在,陆斩以措不及防的方式,站在了她这边。甚至现在还玩笑般说她被他连累了。

或许陆斩的思维很简单,认为自己前一天动手揍了陆显,那就是他的问题。

但阮明霏一直清楚地知道,在陆氏的境遇尴尬的人是自己。

她回答他:“那你后悔吗?”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情感,她没有具体点明后悔什么。

陆斩没有超强的阅读能力,他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只是下意识回答道:“啊,为什么要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打出那一拳吗?”

阮明霏看不到他说话的模样,但估计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勾唇笑容,带了些许的玩味和浪荡:“那倒不至于,早知道就多打几拳了。”

她目光掠及在窗外的风景,半晌才道:“你悠着点。”

陆斩在工作室里画着需要大改的稿子,他空着的手撑在桌案上。不厌其烦般,拿蘸了油彩浮墨的笔,在准备好的画布上调着全新的背景色。

她说话的语调没有以前那么生硬,短短的几个字落到他耳里,像是有了起伏一般,仿佛让单一的电子音变得有了质感和色彩。

他手上一顿,笔尖不小心蘸多的彩色,浑圆的一滴落在了黑白的水墨背景纸上。这样的失误很突兀,他略微有些懊恼自己,对着电话都能心猿意马。

一旁的若离目睹了全过程,弹了弹指甲,啧啧感叹:“老板,你跟谁打电话呢,荡漾得纸稿都白画了。”

阮明霏听见了,微微讶异,然后问他:“你在……画纸稿?”

闻言,陆斩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嗯,正好可以休息一下。你别惊讶,纸稿画错很正常的。”

若离翻了个白眼,陆斩要是拿着电容笔画人物和电脑上剪辑出现差错就算了,现在划水调个背景色,还出问题那也太扯淡了。

阮明霏虽然没什么艺术细胞,但也知道搞艺术的都有强迫症,一稿多改是很正常的事情,故而也没有联想其他。

她就要挂电话:“那你画你的,我也去忙了。”

陆斩闻言哎了声,指尖微动开始转了下笔:“我正在画呢,你也正忙呢,我们不差这么点话费。”

阮明霏把手机放在了手边,开了免提,手上翻阅着文件:“嗯,赚钱的不是你。”这败家的玩意儿。

随着陆斩转笔的动作,笔肚里吸收的油彩更多地滴落,比起之前的要小一些,滚落的时候被吸附在纸上没有晕染开来。

他低低地笑:“不过我会花钱啊。”比如他买的用来当底稿的纸张,纸色均匀透亮,时常被工作室这群人称作烧钱。

陆斩是不会有勤俭持家的概念的。阮明霏觉得,就算他是睡天桥下的讨饭的,估计都能把喝西北风的架势,表现得理所当然。

她莫名觉得,幸好她赚钱的速度能养得起他这种败家玩意:“嗯,但是你一边打电话一边画稿子,不会有问题吗?”

陆斩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拿着画笔,用笔尖的那一簇软毫拨弄着那几滴突兀的油彩,看样子是进入了摸鱼过程,玩得很快乐。

他笑道:“没问题的,我还可以多说几句……你想听那种话?你知道的,想要哪款我都行。”

阮明霏眼看着他又要说点不正经的,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她着实是觉得他工作室那群人,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老板,估计每天心里都在吐槽。

事实上,旁边的若离见陆斩被挂了电话,不怕死地道:“哟,老板,你被挂电话了啊,老板娘嫌你烦呢。”

陆斩知道阮明霏的脾气,向来都是逗她不得,她都会有点炸毛般挂电话。

所以她一定是不好意思了。

秦砚看着那些泼了油彩的水墨纸,有些肉痛:“斩哥啊,你下回公费调情能不能换个东西啊?”

旁边的孟依依一边摸鱼刷小红书,一边念出了里面的东西:“你是我黑白朝圣里的一抹彩色……啧啧,现在的人好会哦。”

抬眼看到陆斩手边非常应景的纸稿:“哟,斩哥,你也很会啊,刚刚开的视频?”

陆斩嘶了下:“没有啊。”

孟依依道:“啧,可惜了,不然多应景啊。”

陆斩其实没在意她刚刚说了什么,听她突然这么说,好奇地问:“应景什么?”

孟依依又念了一遍。陆斩听到后笑了下:“黑白的,又加上彩色,这背景其实没必要推翻重来啊。”

他抖了下手腕,把旁边的原本用来调笔的一碟清水泼了下去。油彩瞬间晕染开来,变得不规则。

秦砚见状,咋舌:“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陆斩放下了手中的笔,扬眉:“不是她说的吗,黑白里混彩色,有了那种味道。”

闻言,若离啧啧,明知故问:“哪种味道?”

陆斩眼皮一掀,直截了当道:“你体会不了的味道呗。”

孟依依呵呵:“有对象的人就是了不起哦。”她以前居然觉得陆斩不开窍,真是闲得没事干才去撩他。

现在玩笑般想想,她是多么的普通又自信。

陆斩拿手机拍了纸稿,调了下滤镜,然后挑眉:“怎么样,这个无意发现的创意,是不是还不错?”

若离凑近看了眼,在滤镜光影调试下,彩色和黑白的对比冲突不再那么显眼。甚至因为清水的融合,有着更加和谐的趋势。

他摸了下自己的指甲上的亮片:“虽然不想承认,好像确实。”

陆斩笑道:“可以做成流动的帧,比一开始单调的黑白双线稍微复杂一些。”

他们设计的人物表情都是以简单线条构成的,有可爱夸张的表情包成分。和古风油墨清水的背景形成了类似两个世界的反差。

原本大家一起选择排板这个方案的时候,虽然跃跃欲试,但都是有过挣扎的。

那时陆斩道:“单纯古风的或者搞笑的作品有很多,不缺我们一个。虽然我们的看起来不搭,说不定就飞了呢。”

他本来就类似是出来玩一票的,纯粹画动漫就是为爱发电,跟那些富N代玩跑马赛,拼游艇直升是一个道理的。

一开始,他还想过直接雇几个会画的,按照他的脑洞来画,他直接躺平吃粮就好。

不过后来遇到了这群算得上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也找到了事情做。

好在他还是有点家底的,能付的起这些人的工资。更能在前期没有任何项目收入的时候,毫不费力地维持一个小型工作室的运转。

一旦试错的成本低了,就更能无所畏惧地去尝试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到这里,陆斩联想到阮明霏在微博上,默默关注转发的,那些心理学方面有关的内容。

她性格内敛,又洞察力显著于常人,对这方面感兴趣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陆斩隐隐有听过自己爷爷提起,说阮明霏当年并不想填金融方面的志愿。当时的她,应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偌大的陆氏掌权。

陆斩知道,阮明霏是那种极致主义者,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她都尽可能把一件事情做到最好。

但做的好,并不代表真的喜欢。

一瞬间,他盯着手里的画稿,微微出神,思绪不由被牵引。

他的试错成本低,那阮明霏呢?

每天周旋于觥筹交错里的疲惫,每天纠缠于董事的算计制衡时的烦恼,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陆斩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知道这个问题一旦深究了,背后的答案是他很难驾驭起的。

她很多年前似乎就放弃了自己所喜欢的东西,虽然原因可能很复杂。但至少现在,可能那些让她顾忌的原因已经不再了,她却依然被牵绊着。

陆斩莫名心头涌上些许道不明的烦躁,他的指尖沾染上了颜料,冷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画稿被他的手腕微微压出折痕,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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