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斩有时候觉得，阮明霏用人还是有一套的。比如那个特助秦砚，虽然长着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做事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
桌子上的咖啡甜度是他喜欢的，原本偏冷色调的遮光帘也换成了浅色。
而阮明霏之前习惯用的空气熏香，依然没有撤掉。只是这淡淡的熏香中夹杂了种浓郁张扬的香水味，陆斩便不那么习惯地微微皱了下眉。
温潋勾唇冲他笑，风情万种的样子：“刚刚我说的难道不够清楚？”
陆斩倚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桌面：“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他的俊脸怎么看怎么发沉。温潋用指尖轻撩了下卷发，然后懒懒道：“就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联姻？”
陆斩唇角动了下，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只是黑沉沉的：“这不好吧，你们温家的长辈，会答应你嫁一个二婚的？”
温潋的假睫毛根根分明。她眼睫垂下，伸手拿了桌上笔筒里的一支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温家现在是我做主，你不知道？”
她指尖轻触笔端的白玉兰雕刻，眉梢轻挑，似是有意无意般道：“这支笔是阮明霏的吧，她没有带走？”
眉峰微拢，陆斩低低道：“还我，别乱动。”然后嘴唇抿起，形成一条直线，“温潋，你就这么在陆氏的地盘上撒野，信不信我给你撵出去？”
“别啊。”温潋掀了下眼皮，红唇嗤道，“我这是很诚恳地在向你发出邀请。不考虑一下吗？”
她身子微微前倾：“只是联姻而已，温家会给你最大的支持。你不用履行夫妻义务，甚至可以像之前那样当个甩手掌柜……”
陆斩深呼吸，然后原本抿直的唇颇为散漫地勾起：“温潋，再多说一句，这么多年的发小情分就全然一笔勾销。”
漆黑的眼瞳微微缩了下：“之前的话，我就当你在开玩笑，赶紧带着你的助理滚吧。”
温潋有些讶异地，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啧啧道：“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呢，阿斩。还是说……”
陆斩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
温潋见状，知道他这是拒绝的意思。她没有恼羞成怒，只是颇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浪子回头。阿斩，我们这群人里面，你倒是个怪胎啊。”
视线在方才那支笔上又轻轻地滑过，她细长的红色高跟鞋发出清晰的响声。抬手掩门的那一刹那，她回眸悠悠道：“不过也不急的。你要是想通了，随时联系啊。”
门被关上，她也不用再去看，陆斩那张颇让她有些糟心的脸。
秦峤正领着温潋的助理过来。路上他不止一次打量着身边低着头的女生，总感觉对方年龄还小，似乎是还在上学的样子。
他总感觉对方身上的气质有些似曾相识，但有些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小助理穿着素白的针织衫，干净中微微廉价的白球鞋。些许侧分的刘海，眼眸低垂着，似乎并不愿意抬起直视人。
温潋刚好出来，看到小助理，一双美目似笑非笑：“过来。”
秦峤总感觉小助理的声音很紧绷：“温总，您有什么吩咐吗？”
温潋的眼神轻飘飘的，仿佛在透过她看其它的什么：“都说了，叫我温小姐。”
小助理应了声，依旧没有抬头。两人最后一前一后地离开。
陆斩在原地坐着没有动，他的眸色变幻了几瞬。
秦峤也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谈了些什么。他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如实把这段行程，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阮明霏。
“温潋来过了？”她的声音透不出什么情绪，听到秦峤说也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后，微微恍惚了下，大概地也能推断出一二。
然后重新归于平静：“嗯，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用再管。”
放下电话，阮明霏揉了揉太阳穴，神色难辨。她没想到夏欣开个玩笑都能一语成谶，但事情发展成这样，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意外。
温潋刚刚把持温家，一些根基总归是不稳的。她的处境跟陆斩差不多，想到要联手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再往深的层次，阮明霏也不再继续探究。她的视线回到了前方的电脑屏幕上，里面是今早她在微信里面发现的，宋绎行发过来的文件。
确定对方发的文件没有携带什么病毒之后，她下载解压后，正准备打开看。
整个的文件夹里面有文字也有图片。阮明霏快速扫了眼，发现是涉及自己外婆那边上几辈的事情。
直至目前，她所能查到的消息很零碎，而宋绎行基本是把整个脉络都给理出来了，事情的发展使人看得很清楚。
阮明霏顿了下。她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然后在手机上问宋绎行他这又是哪一出。
宋绎行发的是语音，声线温润如初：“你不是也在调查，消息都在这里了。”
她也不知怎的，莫名有点想笑，保持着淡淡的语气道：“宋家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你们自诩书香世家，不是应该对这种政治斗争不感兴趣的吗？”
那头的宋绎行微微垂眸，然后平静道：“确实不感兴趣。信息都在这里了，林家那边和上头有点牵线，应该也过不了多久会知道。”
阮明霏掀了下眼皮，道：“宋绎行，所以你呢，在这件事情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轻轻叹了口气，答非所问的态度：“或者你可以换个思路。就算没有林准雅那一遭，你掌管着陆氏，总有一天会遇到这种……”
涉及敏感话题的事情都不好说，她也没有想出辩驳对方的话语。只是道：“可能吧，但以后都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不过要等到在过一段缓冲的时间，陆斩完全接管陆氏。
宋绎行淡淡道：“不会的。除非你彻底跟陆氏脱离关系，不再踏足这个领域，不再和同一批人打交道。”
他的话客观理性中夹杂着冷漠感。阮明霏知道那句“彻底跟陆氏脱离关系”是什么意思，她罕见地出现了几秒的沉默。
然后重新开口：“这些事情就不费你多心了。”
挂了电话，她双目放空了一下，然后重新焦距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没有及时充电亮度有些低的荧光屏，一个个密麻的文字变成了上下浮动的小黑点。
阮明霏感觉脑海有些混乱。她索性放弃了尝试着去捋逻辑，关掉宋绎行发来的文件，转头去重新看基金那边的数据。
陆斩回到公寓的时候便看到她保持着姿势，手指搭在鼠标上一动不动。
他放下包走过去。阮明霏听到动静抬眸看过来，对视的一瞬间，陆斩总感觉她的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不过他没有多想，而是拎着手里的袋子在她跟前晃了晃：“我买的便当，趁热吃？”
时间已不早了，马上就要过饭店了。阮明霏如后知后觉般感到些许的饥饿，微微点了点头。
陆斩的角度能瞥到一点她电脑的页面内容。他一边拆袋子，一边下意识道：“你在看什么？不来陆氏的话，也这么忙？”
阮明霏没跟他说过基金的事情。她第一反应是伸手下意识想将电脑合上。指尖触及冰凉金属壳的刹那她一瞬反应过来，然后又收回手：“嗯，之前的一些事。”
陆斩目光微微在她的动作上顿了下。他眸色变深，然后递了一盒给她：“尝尝，帮你挑的番茄味的。”
阮明霏吃饭的时候一般不喜欢说话，但她今天，却破天荒地先开口问了他：“公司有发生什么吗？”
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陆斩的表情和动作。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像是开启了慢镜头一般，轻轻顿了下。面色倒没什么变化：“都挺顺利的，没什么大事。”
陆斩其实第一反应想到了温潋。但他知道说的多一般错的也会更多，尤其是阮明霏这种心思细腻的，难免会多想点什么。
于是他一笔带过这个问题，挑眉道：“哎，本来搞定了舍斯先生，应该弄个大餐什么的庆祝一下。”
阮明霏之前还没搬来公寓的时候，家里常常会有各种厨师上门做菜。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注重口腹之欲的人，故而只是很简单地应和了下：“嗯。”
她垂眸用叉子卷起面条，小心地送入口中。陆斩看着她，发现她半点番茄汁没有沾上唇，吃东西也永远是很小口，没什么声响。
他开玩笑般道：“你这样吃法，跟个官宦小姐一样。那些摆拍的假名媛估计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阮明霏还没来得及白他一眼，就听到他又道：“没损你，认真想一想，万一你祖上之类的还真是什么……”
陆斩其实对她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爷爷的学生，她的外婆又恰好认识爷爷。但具体再多一些，他都没有了解过，阮明霏自然也不会主动同他说。
阮明霏筷子碰撞在碗的边缘，声响不大但有些清脆。陆斩见了挑眉：“这么激动做什么？”
她瞥他一眼：“好好吃饭。”
陆斩唇的弧度恰到好处得勾人。阮明霏却脑海里纷扰，先前宋绎行说过的那些话又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