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五 阵前布置

中军官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孙伯纶穿着褐色披风,从帐外走了进来。

以曹文诏为首,纷纷上前寒暄,询问昨晚高起潜查验首级之事,孙伯纶只是说受了刁难,至于高起潜的遭遇,便让过不提。

“来人,上些酒菜来!”曹变蛟高声喊了一句。

孙伯纶摆摆手,说:“路上吃了一些了,今晚便免了吧,弄些茶水便是。”

曹文诏点点头,让中军官把帐内菜肴撤走,摆上舆图,图上标识极为粗糙,只简单标识了周围的地形,至于根本没有精准的高度长度,镶白旗的营地更是只用一个大圈代替,孙伯纶无奈的摇摇头。

“夜不收抓了几个鞑子,审问得知,营内是镶白旗的白甲兵,约么两千人,还有便是左翼蒙古巴林部和阿苏特部部分精锐,俱是骑兵,东虏尚未统计出此次掳掠所获,但鞑子预估,牛马骡子等大牲畜约有万余头,猪羊无算,而掠来的男女丁壮约么三万余人,都圈在营中!”曹变蛟简单的概述了一下敌营的情况。

曹文诏接口说道:“多铎初出茅庐,麾下精兵甚多,看来想击败我们再北撤,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

孙伯纶却能猜个七七八八,且不说东虏一路抢掠无人敢战,已经是骄横难抑,即便是镶白旗的实力也是极为强劲的,若论八旗之中,镶白旗的实力绝对是第一位的,这可是努尔哈赤死的时候留给幼子的,是当初的正黄旗,不仅牛录多,牛录的丁口也多,更是纯正的满洲牛录,便是如今皇太极的正黄旗虽经过屡次增丁口,扩牛录,也是略有不及!

{这里说一句,多铎到底是什么旗主一直有争议,他一开始是正黄旗旗主,后来皇太极成为大汗,便把两黄旗改为两白旗,多铎成了正白旗旗主,后来皇太极打压多尔衮三兄弟,对两白旗混编,多铎又成了镶白旗旗主,具体的日期不得考证了,所以本书中,多铎就是镶白旗旗主!}

除此之外,巴林部和阿苏特部也是左翼蒙古中较为能打的,此次南下全是骑兵,能打能撤,完全占据主动权,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边是金国女真对孙伯纶在延绥的兵力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此时也只是知道孙伯纶的延绥兵和两红旗纠缠起来。

“显然,多铎不想放弃营中的财货丁口,想要正面击溃山西镇,俺下午的时候去敌营看了一眼,那边挖掘壕沟呢,估计想挫一挫咱们锐气,看看能不能唬住咱们,要是唬不住,再打!”龙虎凑上去,认真的说道。

“这倒是无所谓,咱们精骑少,步卒多,明日先进攻便是。”曹文诏说道。

众人皆是肃立,曹变蛟抱拳道:“请叔父指示方略!”

曹文诏笑了笑,若在平日,他自会安排,此时有孙伯纶这等强援,曹文诏不得不考虑他的意见,孙伯纶脸色严正,说:“情况不明,不得妄动,明日侦清敌情再议吧。”

第二日,大军开拔,从胡峪口出发,兵锋直指繁峙虏营,到中午时,近两万大军才堪堪展开,孙伯纶见虏营布设在河湾处,东南两面都临水,北面稍高,西侧则是洼地。

“牧锋,你带夜不收绕一圈,马一鸣,上望杆车。”孙伯纶下达了命令。

牧锋带了百十人,分成两队向两侧绕去,而马一鸣则从军中推出一辆八车,这车足有两丈见方,甚是沉重,由八匹犍牛拉着,在曹变蛟率领的家丁护卫下,出了大营,大车速度并不快,在距离敌营五百步的地方停下。

曹变蛟之所以主动请求协防,便是想看看这新奇物什。

只见大车停下之后,四面皆是放下一根粗如大腿的柱子,并且用木板垫着,让大车保持平衡,随着滑轮滚动,一根下端铁铸上为原木的柱子竖起来,顶部的方斗里还有一个精瘦的家伙,柱子足有四丈高,用八根铁链固定在四角,饶是如此仍旧在大风中晃动不已。

那精瘦汉子拿着一个圆筒,微微一拉便拽出一大截了,只用一只眼睛看着,不断的向下面喊话,底下则有几人用鹅毛笔蘸着墨汁在纸上写写画画,除了笔,还有几种稀奇古怪的工具,曹变蛟也只是感觉其中一根木板似乎与私塾先生打手心的戒尺差不多。

曹变蛟凑不过去看了看,看到那纸上都是线条,看不明白,也就没了兴趣。

过了小半个时辰,大车重新换了个位置,又如此捣鼓了半天,顶上那汉子才下来,接着便是放下望斗,收了大车。

“老弟,这是什么,能借给我看一看吗?”曹变蛟对瞭望兵手里的单筒望远镜很感兴趣。

那人知道曹变蛟与孙伯纶交情不浅,做了示范后,便递给了他,曹变蛟也如他那般把内筒拉出来,闭上一只眼看去,忽然叫道:“唉哟,俺的娘来!”

咣当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家丁纷纷上前帮扶,曹变蛟却是翻身爬起,拿起那望远镜又看了看,嘟囔道:“我里个鬼鬼,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吧。”

“曹将军,总兵大人请你去军议!”中军官前来传令。

曹变蛟连忙回了帐中,发现一张新的地图已经铺在桌子上,这地图需要四张八仙桌子拼起来才可铺好,在地图四周,忙活着五六个赞画似的家伙,手中也有马一鸣手下使用的尺子和鹅毛笔,只是他们使用的墨水有好几种颜色。

帐中人来人往,不少是牧锋带走的夜不收,随着这些人的到来,地图上的标识越来越多,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是东虏营地和周围五里之内的地形,与山西镇制作的那‘写意’版的地图要精确的多了。

天已经到了下午,地图终于得到完善,马一鸣汇总了所有信息之后,接过了指挥棒,向在场的将官介绍东虏营地的状况。

“虏营处于滹沱河的河湾处,东南都是河水,河道虽宽,河水却不深,南面大部分有淤泥,人马易陷,东面部分河面水下有乱石,不易涉水,可以利用的河道有三里多,已经用红旗标识出来了,北面地势稍高,而西面则是洼地,土地松软,因此,只有能北、西、东南三个方向可以进攻。”马一鸣简单汇报了汇总的情况,在地图上有绿色墨水涂抹出了可供选择的进攻通道。

“何为主攻何为佯攻,请二位总兵大人明示。”一山西镇的参将笑着说道,他巧妙的把孙伯纶副总兵的副字去掉。

孙伯纶笑了笑:“曹将军先说吧。”

曹文诏道:“这个营地周长近六里,显然是鞑虏为圈禁虏获设立的,以其兵力,定然难以全部守卫,因此,要进攻便是全面围攻,充分发挥王师在兵力上的优势,先把鞑虏逼出营地,解救出百姓,再行追杀为妥,不知孙大人意下如何?”

显然,曹文诏准备用兵力优势和鞑虏对耗,说起来东虏是为了抢了财货而来的,定然不愿意多折损兵马,而真正的杀伤鞑虏,则是在追杀战中,毕竟,鞑虏俱是骑兵,足有五千余,其中白甲兵甚多,凭借手中的兵力,可没有办法挡住五千精骑的冲阵。

孙伯纶笑了笑:“曹将军说的甚是,只是天色渐晚,今天是打不得了,也怪末将这些属下,做事忒也拖沓了。”

曹文诏摇摇头:“孙大人的兵马虽未上阵,今日却让整个山西镇开了眼界,想不到这舆图之上能展现如此多的情报,难怪孙大人战无不胜。”

“是啊,这图放在这里,傻子也能看懂。”曹变蛟笑哈哈的说道。

曹文诏摆摆手,说:“明日进攻,今晚要先完成部署,本官的中军立在最西面,北面交由孙大人和曹副总兵了,王参将、许参将,你二人立刻渡河,沿滹沱河列阵,拒河而守,本官再予你二人各一个游兵营做加强,明日进攻,大队在后防守,家丁上前牵制,明白吗?”

两位参将纷纷称是,脸上却是有些不乐意,孙伯纶微微一笑:“明日一战,杀多少鞑虏本官不敢说,但迫敌北撤还是可做到的,营中那许多财货马骡,俱是缴获,皆是曹总兵会与本官一道分配,出力多,自然斩获多,多了本官不敢说,明日打跑了东虏,两万两银子是少不了的。”

两人一听这话,面带喜色,虽说在大明,贪墨缴获的财货是常事,但如何分配向来是个大问题,且不说山西镇这三万兵马,七八个营伍,便是督师、监军等上官要分润,到时也就没有多少了。

有孙伯纶这两万两激励,二人如何不尽心尽心,养那么些家丁不就是用来升官发财的吗?

待将官们退下,曹变蛟不高兴的说:“妈的,属狗的,不给骨头不咬人!”

曹文诏示意他不要抱怨,指着地图说:“孙大人,变蛟,明日若真把鞑虏打急了,多半会向北突击,变蛟,你要趁夜组织民夫和军卒,挖壕筑寨,就以那高台为中心,不要想着挡住东虏,保证北面大营不失才是正理,孙大人的炮队在你那边,更是要保护好!”

“叔父放心吧,便是我这颗脑袋丢了,也不会让炮队损失一门火炮的。”曹变蛟认真的说道。

马一鸣连忙说:“二位大人,万万不可啊,俺那是野战炮,不是红夷大炮若是圈在那高台上,十成威力发挥不出二三成,如何攻破鞑虏营地啊!”

曹文诏愣住了,他不是没见过红夷大炮,当年他发达便是在己巳之变中,也在辽东混过,红夷大炮哪一次不是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被重兵团团围住啊。

孙伯纶拍怕曹文诏的手:“曹大人莫要看本官,若论炮术,本官也不及马一鸣,明日野战炮若真能大展神威,咱们还能少死些弟兄呢。”

当晚,孙伯纶把兀良哈和铁甲骑兵安置好,派遣龙虎的两个步队和两个炮队一道进了曹变蛟麾下,曹变蛟对于火炮本就喜爱,在平阳一战中就认识到马一鸣的炮兵甲天下,所以在安排营地的时候,首先考虑的便是马一鸣的炮位,但马一鸣只要了五百丁壮,便没了要求。

这个夜晚,山西镇完成了对鞑虏营地的四面合围,除了少数侦骑发生冲突,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天空泛起鱼肚白,各营还在埋锅造饭,马一鸣就从营中骑马而出,只带着七八人,手持望远镜,在鞑虏营地北面不到半里地的位置来回巡视,每确定一个位置便有人从口袋里掏出石灰,在地上留下记号,待营中吃过早饭,便有五百丁壮分成数队,到达马一鸣指定的位置,用携带的木方、大钉,搭起了一个个的棚子,这棚子一丈宽,高八尺,长却有近二十丈,棚子上裹上了毡毯,这些丁壮便回来营地。

多铎还在吃早饭,听说了这个情况,赶忙打马出来看,那些简陋的棚子显然激起了这个二十岁青年的好奇心,他问身边的人:“那些棚子是做什么的?”

周围的满蒙贵族和白甲兵都是摇摇头,最后还是阿苏特的巴彦台吉说道:“那些好像是喝茶的茶棚呀,就是长了些。”

“你个蠢货,明人在阵前搭设茶棚做什么,喝茶吗?”吴达海骂咧咧的说道,巴彦赶忙低下头,不敢反驳,这些左翼蒙古的台吉虽然算是贵酋,但还是无法和爱新觉罗平起平坐的。

“老叔觉得这是啥?”多铎问道。

吴达海摇摇头,不在乎的说:“这是啥玩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咱能不能击溃曹文诏的中军大营。”

多铎嘿嘿一笑,说:“老叔放心吧,这些明狗敢四面列阵,仗着的就是人多罢了,和当年萨尔浒时候一样,管它几面进攻,我只打一面。”

说着,多铎指了指西面那杆高高树立的曹文诏中军大旗,说道:“明人虽多,真正能打的也就那些家丁罢了,咱们先防守,挫一挫他们锐气,等明狗士气衰落的时候,咱们在投入重病,击溃他们西面的中军,要是抓住曹文诏就更好了。”

“恩,说的是。”吴达海点点头。

“多铎说道:“老叔带你的牛录,再给你五百蒙古人,守住西面,巴彦和僧罗守住东、南两面,我负责北面,看情况再从北面或西面出击便是。”多铎简单安排了一下。

众人都无话可说,营中只有五千人马,多铎留下了一千最精锐的白甲兵作为预备队,其余都派遣到了四面防守,其中以南、东两面兵力最为薄弱,且都是左翼蒙古人,但占据滹沱河,利用地形倒是不难防守。

“十五贝勒,您看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白甲兵指了指北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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