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纷至沓来，如潮水般轰烈。
周霁月说，“明希哥，你一定能达成你的梦想。”
他还说，“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吗？”
往日相处点滴浮现。
难怪他觉得和周霁月很久没见，再见时，他身上的气质都有些不同。
他以为这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累积的忧郁，以为是疾病带来的遗憾，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那时的周霁月根本不是周霁月。
和他整夜聊天的人，不耐烦地听他抱怨、安慰他的人，在他迷茫时无条件地相信他、支持他的人，见过他成熟前的脆弱，陪他走过难熬的时光。
在广场轻轻亲吻，是当年最过格的举动。
言无恙的出现是很突兀的，又像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见到他在一个无聊聚会，他落魄不已，但却执意向自己走来。
唯独走向自己。
言无恙说，“我确实对你一见钟情。”
也许这份一见钟情已经做好了十足的铺垫，而他却不知道，他究竟错过了多少发现真相的机会。
想到这贺明希又突然想笑。无广告网am~w~w.
灵魂互换，这要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事，他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
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都不认识的人会突然间换了灵魂，可能要上世界十大未解之谜。
但事情偏偏发生了。
无论如何，都是真的。
漫长的沉默过去了。
贺明希终于开口：“你和他，也换过吗？”
言无恙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在照片跌出的一瞬间，他就杂七杂八地想了很多。他甚至想，这本书就放在这，说不定贺明希动过，也看过照片，猜出了什么。
所以等到今天游戏泄密的事情发生后，他才会说，“如果是以前我就会怀疑你。”
而现在不会了。
因为他心里认定，自己是那时的周霁月。
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并没有想过让贺明希知道这件事，周霁月已经死了，他想，就让那些事都过去。
“换过吗？”贺明希再次问。
言无恙没有说话，他从贺明希手里拿回了照片，塞回书里，“这是他寄给我的。”
没有承认。
说完之后，言无恙才觉得自己的话有很大的破绽。周霁月和他又不认识，凭什么给他寄照片。
他抬头看贺明希，此时对方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言无恙突然觉得好累。
他一开始时还会想，如果贺明希知道自己和周霁月的关系，会不会对自己好一些，不会那样。也偏执地想过，为什么他认不出自己，为什么认不出。
钻进牛角尖里的言无恙钻着钻着就累了，心态平稳许多，也没再想过要主动解释。
周霁月是他的月光，别人不能碰。
贺明希怎么能相信自己，相信他这个“满口谎言”、“为钱不择手段”的人，是那个温暖又真诚的周霁月。
他听贺明希平静地说，“难怪上次你在咖啡厅，听我说无论你是什么人，我都会认出你时，表情好像在嘲讽我。”
“我没有。”言无恙回，“没在嘲讽。”
他不期待任何。
“所以我见过的长大后的周霁月，都是你吧。”贺明希说，“陪我聊天，开导我安慰我鼓励我，那年……你一直和他互换身体。”
他伸手摸言无恙的头发，感受柔软发丝在手心里的触感。
有种尘埃落定般的踏实。
言无恙抿了抿唇。
否认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说，“偶尔，偶尔才换。”
“但那就是你。”贺明希突然想通了，“我就说么，我小时候那么照顾他，他也没多喜欢我，怎么等我们都长大了他就觉得我好了。”
原来那是因为，当时的言无恙觉得他很好，才会喜欢上他。
而周霁月只会把当哥哥。
那浓浓的违和感有了解释。
年少时的感情也终究维持到了今天，尽管中途被辜负，但总有一个未完的结局。
“为什么不说呢。”贺明希轻轻地问。
言无恙抬头看他。
贺明希看着这双应该见过无数次的眼睛，以往他读不懂，也不想读，现在却突然灵感想通。
“因为你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你不想玷污，也不觉得我能相信，是么？”
贺明希笑了笑。
确实。
言无恙的担心再正常不过。
他真的不能相信。
“但至少也说说，试一试。”贺明希觉得这就是自己和言无恙的差距。
他会尝试，言无恙则相对保守。
也许，也许……
鼓足勇气向自己走来，问能不能借他钱时，就是他这辈子最鼓足勇气的时候。
现在不是忏悔的时候，贺明希打起精神，继续说，“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在追你。”
“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分，再给我一次机会？”
爱情这种事说多了自然而然变矫情。
言无恙受够了。
“我没说过，就是不想说。”他必须要有冷硬的心肠，才能让自己在感情中安然无恙。
他继续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我是那段时间的周霁月，让你对我好一点？让你不要想上床的时候就召我去，不想的话就十天半个月没个消息。让你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我，而不是像对个宠物狗？”
“算了。”
言无恙说，“算了吧，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年轻么，总会看走眼，喜欢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现在不会了，以后也不会了。”
他一口气说完，觉得自己太别扭了。早就说过不再翻旧账，也不想做那样的人，结果还是说了这么多。
果真，他很快听见贺明希笑着说，“这是泡沫剧里的常见桥段，让主角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陷入深深的悔恨之中。”
“……”
言无恙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想气死我。”
“可没有。”贺明希说，“气死你我追谁去啊？”
“……”
言无恙发现自己不能和他正常沟通了。
但自己必须得做一个正常人。
“我想歇一会儿再收拾东西。”言无恙说，“你能出去么？”
贺明希点点头，“歇吧，翻完旧账再歇，继续说，让我知道自己以前有多混蛋。”
言无恙扯出一抹微笑：“也没有，你挺好的，别妄自菲薄。”
“真的吗？”贺明希当真了，“我这么好，你怎么不答应我？”
言无恙认认真真地道：“因为我想找个正常人。”
贺明希：“那正好，这个正常人就在你眼前。”
“…………………………”
言无恙问：“是什么让一向高高在上的贺总变得如此不要脸？”
“可能你不是很想听这个答案。”贺明希说，“是爱情。”
言无恙：“我吐了。”
贺明希看着他笑。
没到今天，言无恙也不知道当贺明希知道真相后，会是这个反应。而自己也许和他待久了，可怕的是，竟然和他越来越像。
除了那段发挥失常的旧账，余下的交谈就好像在演搞笑剧。没有认真，没有苦兮兮地指责和跪地忏悔。
也是，他想不到贺明希的忏悔会是什么样。
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什么“原来我错过了你这么多次，无恙，我爱你”，在贺明希哭之前，他就要尴尬而死了。
不得不承认，言无恙真的很吃贺明希这一套。为了不重蹈覆辙，只能离他越远越好。
也是他活该。
怎么就非得看贺明希还好不好，就算kukou倒闭了和他言无恙又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言无恙都在后悔自己的贸然举动，于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懊恼。
贺明希在旁边看他，这回也不帮忙了，往那一杵，边看边说，“有什么用呢，之后还要搬回来。”
“呵呵。”换来了言无恙的无情冷笑。
贺明希叹气：“你不觉得我很惨吗？游戏被人抄袭，对象也没了，工作工作不顺，感情感情不顺。”
“……”
开始卖惨。
言无恙懒得理他。
贺明希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言无恙屏蔽了，他想了想，问：“对了，你说哑巴会遗传吗？找你这种不说话的，再生一堆小哑巴……”
言无恙深吸一口气，忍耐显然已到极点。
他开始质疑自己年轻时是不是真的瞎了眼。
“贺总，我行情很好。”言无恙突然说，“年轻时瞎了眼，我承认，以后我会擦亮双眼，也不是非你不可的，好吗？”
“哦——”
其他人看不到，就连言无恙也没发现，贺明希从刚才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有下落的趋势。
不是他插科打诨、转移话题。
他只是想让言无恙轻松一些，别那么严肃，毕竟以后翻旧账的时间还有很多，他造成的伤害会慢慢弥补。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反省自己，反省的结果就是他和言无恙都有问题。就像发现bug一样，有问题就更正，贺明希能够在其他方面正视自己，只是一直忽视感情。也是言无恙让他学会了重视，他还需要学习。
不过这都是今天以前。
大彻大悟姗姗来迟，好在还不算晚，没等到七老八十才知晓真相。
“那你可以试试找别人。”贺明希鼓励道：“有没有结果都试试，万一就成了呢？”
言无恙：“……”
听起来怎么像嘲讽。
是在说他之前不敢说自己是周霁月的事儿吧？是吧？
他知道贺明希气起人来不见血，以前也领教过，但万万没想到贺明希他进化了，他变强了，他现在随便说一句话，自己就心口一堵。
句句往心上扎，刀子抽出来不带血。。
不能认输。
言无恙转过身，看着贺明希的眼睛说：“借你吉言，我会试试的。”
贺明希：“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不用了。”言无恙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贺明希仿佛没听出来他嘲讽，“所以我身边的人都很优秀。”
杀了我吧。
言无恙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就要脑溢血了。
收拾行李干什么呢。
也就是他节俭，不然早就扔了。
“我自己找，不劳费心。”言无恙让便利店送来的编织袋已经到了，没多少东西，连一个袋子都装不满。
“不送你了。”贺明希说着，一边跟着言无恙往外走。
言无恙回头看他。
贺明希挑眉，“我去公司，怎么，要搭我车吗？”
“不用了。”言无恙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