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回:总是这么不凑巧

闲吟秋景外,万事觉悠悠。

月华洒进窗子,笼罩出凤染纤细的倩影。隋御望得出神,甚少见她这么娴静。

少顷,凤染蓦地回眸,惊了一下,说:“怎么进来也没个响动?”

她垂眸走回来,坐到妆奁前拆发髻。

隋御跟了过去,按下她的手,浅笑道:“我帮娘子吧。”

凤染没有拒绝,朝铜镜里的男人含笑眨眼。

“娘子在想什么呢?”隋御拿下那支铁钗,轻轻放回妆奁上。长长的青丝缠在他的掌心里,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夏家会不会狗急跳墙?”凤染侧过头,抬眸问道。

隋御凤眼低垂,未停手上的动作,说:“会,跟金生死磕到底是必然的。”

凤染握住他的长指,摇头道:“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这个。”

隋御顺势倾身而下,愈来愈靠近凤染。

凤染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后背却被另一只大手给托住。

“我巴不得夏家把侯府咬出来,只要他们有这个胆子。”

“你准备好了么?”

隋御将下巴抵在她的肩骨上,挑着眸子问她:“娘子害怕了?”

“我不害怕……”

凤染浓睫微动,正搔在隋御的鼻梁上,把他那躁动的心思勾得潋滟不止。

“我只是有点舍不得之前的安宁日子。”她莞尔笑笑,“不过没钱的滋味也过够了,鱼和熊掌怎可兼得呢?”

隋御倏地咬住她的唇,带着强烈的侵略意味,“这些不用你来操心,有我在,交给我。”

“你别……隋御……”凤染伸指想要把他给拨开。

隋御直接衔住她的手指,舌尖不安分地动了两下,喉间含糊不清地道:“我想要你。”

凤染心里清楚,这次和东野“合作”,凌恬儿还没有露面搅局,这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或许那凌恬儿真的想开了,以后再也不会缠着隋御。自己那心结是该放一放了。

但是……凤染还没等把“月事”俩字说完,便听到屋外有人在敲门。

隋御的燥意登时窜上来,向门外怒斥道:“退下去!”

“娘亲,是大器啊。”随之传来隋器呜咽的哭声。

凤染推了推隋御,抿唇一笑,说:“你儿子哭了。”

隋器那小崽子真是他的冤家,他艰难地起身,一手扶在妆奁上,狠狠道:“我明儿就去抽查他背书。”

凤染没搭理他,边往门口走边理了理衣衫。待将卧房们打开,只见隋器哭成个小泪人。

“这是怎么了?”凤染蹲下身,替隋器抹干净眼泪。

紫儿跟在后面低眉答话:“夫人,大器他刚刚做了噩梦,吓醒以后就吵着要见您。”

言语间,邓媳妇儿已匆匆赶过来。她睡得朦朦胧胧,哑声道:“吵到夫人歇息了吧?奴来哄大器睡觉,夫人早些躺下吧。”

“我不,我要娘亲。”隋器拽住凤染的手臂不放开,“我梦见自己在外面走丢了。”

“算了,你们回去吧,我带大器在暖阁里睡。”凤染笑融融地道。

“暖阁里的火炕还没点起来。”

“无事,你们帮我多铺几层被褥。”

邓媳妇儿和紫儿依言照办,凤染又安慰隋器几言,他终于止住哭声。

“你是男子汉了,做个噩梦就找娘亲啊?羞不羞?”凤染用手指在他脸蛋上点了点。

隋器憋着小嘴不吱声,凤染笑道:“今儿娘亲陪着你,以后得学着独立。”

“我平常挺独立的。”隋器小声嘀咕道。

隋御站在门口抱臂瞧着,心道,这小崽子真会挑时候。

须臾,邓媳妇儿回来回话,隋御一把拉起凤染,说:“我跟我儿子睡,娘子回屋吧。”

“你干什么?”凤染紧张地瞪住隋御,有点担心隋御要“欺负”隋器。

“火炕没点是凉的,娘子不能睡。”他附在她耳边说道。

凤染“噗嗤”一笑,刚欲夸他两句,他已把卧房房门阖上。

隋器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义父,小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隋御单臂一拎,将他提溜起来,说:“大器做了什么噩梦,来跟爹爹讲讲。”

“就是……就是……”隋器磕磕巴巴地说,回手摸到火炕上的被子就钻了进去,把头蒙的严严实实,没过去一刻钟便进入了梦乡。

隋御将他头顶上的被子慢慢移下来,重新掖盖好。他心里有点吃醋,凭什么这孩子对凤染那么亲昵,对自己就怕成这样。

不过想想也是,他小时候也很害怕父亲,松烛总是给人一种极度严厉的感觉。

隋御轻轻拿起义子的小手,想自己不知打了他多少下手板。只是一个男子汉怎可哭哭啼啼,他隋御的儿子绝不能这样,他还得办好严父这个角色才行。

二十万斤土豆陆陆续续运送到边境线上。先是康镇派人仔细检查,待交付到东野那边后,达吉又派人重新核检一遍。

郎雀和常澎凑到一起客套几言,在这个场合没什么私房话可讲,二人只能大大方方交代清楚后续事宜。

“今日只交给郎先生二百石稻谷。余下的按互市大集日交货,每到十日一次的大集,烦请郎先生来桑梓米铺一叙。”

郎雀微笑应是,趁两边军士不备之际,突然偷偷问向常澎:“我听闻你们桑梓米铺最近惹上了官司?”

“郎先生把心放在肚子里,那些都是小事。”常澎淡定地回道。

“有常老板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桑梓米铺经营的就是信誉。”

待粮食逐一运送过境,郎雀和常澎也礼貌告辞。

军士们慢慢归位,常澎和丁易则跟在康镇身后往回走。

“下一次升堂估摸得在三四天之后,夏员外已去过苗知县府上。”康镇扶刀慢声道。

闻言,常澎赶紧跟上来,躬身说:“有劳将军费心。”

“两千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很多,但对于夏家来说不过是小半年的收入。他们赔得起,所以这事儿好摆平。”

“夏家不光要赔我们,还得送苗知县一份大礼呢。”常澎诮讽道。

丁易摇了摇头,啧啧地说:“不止这些,还有牢头、狱卒、师爷……夏家这次不出血是不行的。”

“还得看苗刃齐到底想不想弄垮夏家。”康镇停下脚步,玩味地说道。

常澎当即明白了他的话中含义,“看来我们这把火还得烧得再旺点。”

“重点不在谋财上。”康镇提点道。

常澎拱手一揖:“小人明白,得扣在害命上。”

“这事好办,小的拿手。”

丁易干那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最得心应手,只不过这一次是挑唆夏家起杀心,而不是真替夏家做实事。毕竟他这大地痞已经上岸从良,他答应过凤染要带领兄弟们做守法良民。

“要懂得分寸。”康镇叹了口气,担心他们做的太过。

常澎和丁易同时应道:“小人明白。”

二人随康镇走到驻地前面,康镇指了指校场附近晾晒的稻谷,说:“这些粮食可救了我们的急。”

常澎立马道:“康将军,那两万斤土豆过两日我们便送来。哦,对了,还有……”

“支支吾吾的干什么?有啥话,大方讲。”

“先前被水浸了的那两万斤土豆,要是康将军不嫌弃我们也一并拉过来。当然不是给将士们吃,而是当饲料喂给牲口。”

康镇求之不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啊,都给老子拉过来。”

常澎就势又凑到康镇身侧,低声说:“侯爷让将军放心,赚了东野人和夏家的钱,我们转头就能为边军购买更多的粮草。”

康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是感激又觉得凄凉。堂堂几万守备军,吃不到朝廷的俸禄,居然得靠一个“残废”侯爷养活着。

锦县府衙后堂内,葛京向苗刃齐递上来一张供词。

“刘大福的仓库是夏五带人去放的水,他们给了那刘大福好处。刘大福从头到尾都知情。他们原本打算分几天做完,目的是把整个仓库的土豆都给淹了,可惜被丁易早早发现。”

“夏五没说为着什么原故?”

“只说是听从主家安排,因为什么他不清楚。”葛京指向供词一处,道:“大人瞧,说是听从他们家夏九小姐的示下,这里好生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定是听家中长辈念叨的太多,觉得桑梓米铺挡了他们家的财路,这才使性子让下人去做这等事。”苗刃齐自以为是地断言道。

葛京不敢反驳,只得点首称是。

苗刃齐又翻开一张供词,讽笑道:“夏鸿还是一问三不知,什么事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定是有人给夏鸿递了话。”

“夏员外那只老狐狸。”

“大人,那咱们现在要不要抓他归案?”

苗刃齐放下供词,摆手道:“不急,有他儿子在大牢里,他是跑不了的。要他在外面多走动走动,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做。”

“今儿市面上已有几家米铺粮行开门了,价格倒是和桑梓他家差不多。”

“别看这个常澎年纪轻轻,是真有点能耐。丁易被他搞定,康镇也被他搞定,如今还和东野人做起营生。”

“小的也觉得他很不错,该孝敬大人的地方从来不含糊,这一次搬倒夏家,有他一份功劳。”

“就是靠海那片地太便宜他了。”

“大人,两年很快就能过去,那片地他用的顺手,还得继续赁下去。到时候还不任由大人做主。”

苗刃齐摸了摸胡须,突然惆怅起来:“两年以后,我头上这顶乌纱帽还能不能戴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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