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辛苦一夜,却是白忙一场,元乾不免有些沮丧:“他遁形去了,今后要找到他,怕是有些儿难了!”

上仙背手站着,冷冷地说道:“只有他肉身还在,就不愁找不到他!逃得了初一,逃得过十五么!”

“师兄下一步打算如何行动呢?”

“我正在想,还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不过未雨绸缪,我已经走出了一步:伍若梅在我的威逼之下,已经被迫答应了继续寻找邰振子。”

“那妇人怕是靠不住吧。”

“我拿捏准了她的命脉,不怕她不从命。”

“镇魂铜钉?”

“那个吓不倒她,我料定她最担忧的是她的家人。已经警告了她:若敢违抗,我就叫她全家生人变成虚空人!”

“好!”元乾高声赞道:“师兄这一手使出去,谁人不畏惧三分!”

“只是急切之中不能得手,也不知还要等待多长时间。”

“时不我待呀。”

“说得是!”上仙长出一口气:“邰振子长我十岁,已经是风烛残年的人了。据我所知,他自从离开了蟒山之后,就终止了修炼,这么多年,道行想必已经是荡然无存,已等同于肉身凡人。寿诞再长,也不过六、七十岁而已,若是数年中再找不到他的踪迹,他要是一命呜呼,我们要的东西岂不是就永远也难以到手了!”

元乾点点头:“师兄虑得是。”

“所以,我们必须还要抓紧些了。”

“除了伍若梅,我们还应该再辟出几条路子,这么一来,就是织就了一张大网,邰振子便无处可逃!”

上仙颔首道:“师弟所言极是。我们都开动起脑筋,多方设法,此路不通,另走一条,路多了,办法自然就多了。”

正说着,绿英儿一阵风似地卷进了亭子:“爷爷,上仙爷爷,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是我从细春雨那里打听来的。”

两个爷爷同时发问:“什么好消息?”

“细春雨说她知道她爷爷去了哪儿。”

“去了哪儿?”两个爷爷又是几乎同时发声问道。

绿英儿一顿脚:“那个死妮子,她说她不告诉我。”

元乾嗔道:“这是啥好消息,害得我们白白高兴一场!”

上仙却说:“只要有消息,就是好事情。”

绿英儿说:“上仙爷爷,那死妮子狂得很,您要好好地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您的厉害!我吓唬她,说她不讲出她爷爷的下落,上仙爷爷要给她好果子吃。她说,她不怕,什么样的好果子她都吃得下!”

上仙冷着脸说:“这妮子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绿英儿咬牙切齿地说:“把她吊起来,狠狠打一顿,看她还狂不狂。”

元乾也说:“对,不吃点苦头,她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上仙摇摇头:“不,那妮子的脾性我知道,软硬不吃,打她一顿,适得其反,她不会屈从的。”

绿英儿问道:“上仙爷爷,那您说怎么办呢?”

上仙仰头看天:“我想一想。”

元乾说:“请师兄早些定夺,以防夜长梦多。”

“师弟放心,我自有主张。”

傍晚时分,颐安端了一碗盐水,去给春雨换药。昨天因为说错了话,被春雨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他生怕春雨记仇,不许他进门,更不许他挨近她。可是,令他奇怪的是,进了门,春雨非但没有叫他出去,脸色还不难看。见到颐安进来,春雨和颜悦色地说:“颐安,不麻烦你了,让我自己来换吧。”

“你自己看不见,怎么换呢?”

春雨走到桌前,对着镜子坐下:“这不就看见了么。”她端过盐水,对颐安说:“你坐下吧。”

颐安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赶快在春雨旁边落了坐。春雨说:“为什么不让你给我换药呢?是因为我们都大了,我今年十五岁,你呢,据说是二十二了。不要忘了古训:男女授受不亲。这还是伍婆婆教给我的哩。男女之间亲近,如果不拘小节,别人会说闲话的,我可不愿意被人看成轻薄之人。”

“我也一样。”

春雨对着镜子解开了布条,头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那一块地方没了头发。春雨对着镜子端详了一阵,作了个鬼脸:“唉,破相了,这一处长不出头发来了,我成了个癞痢头,以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个丑八怪了。”

颐安由衷地说:“春雨,你一点也不丑。”

春雨翘起了嘴巴:“你挖苦我。”

“没有,一点也没有。”

颐安站起身,用布巾蘸了盐水,递到春雨手边:“我没有挨近你,你自己洗吧,仔细点,把脏东西都洗去了,伤口才好得快。”

春雨接过布巾,对着颐安嫣然一笑:“谢谢你了,颐安哥。”

这是春雨到了千竹苑之后,第一次这么称呼颐安。颐安的心醉了,像是一只向火的雪狮子,半个身子都酥了:“不消谢,春雨妹妹。”

春雨说:“你快坐下吧,不要站着。”

“好的。”

春雨对着镜子洗着伤口,盐水刺得伤口疼痛,她不由得发出了“嘶嘶”的声音。颐安一下子又站了起来:“春雨,还是我来替你洗吧。”

“不用,你坐下,我们聊聊天,我就忘记痛了。”春雨漫不经心地问道:“颐安哥,上仙爷爷他们上羊肠盘去了?”

“唔,你怎么知道的?”

“有人告诉我的。”

“谁呀?”

“问这么仔细做什么!”春雨侧过头来看着颐安,竖起了柳叶眉:“人家都给我说了,你明明也知道他们要去,却瞒着我,一丝风都不透,哼,还说你要帮我,分明是哄着我好玩的,是你装出来的。”

颐安赶快解释道:“我是觉得,你就是知道了,也没有用啊,反而更生气,所以,就没有告诉你。春雨。”

“那我问你,你上了羊肠盘没有?”

“没有。”

“我不信。上仙爷爷那么赏识你,把你当成个宝,走哪儿都带着你,正是用得着你的时候,怎么会不带你上羊肠盘?”

颐安急了,赌咒发誓地说:“我真的没有去,如果我说了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就想不通了,上仙爷爷怎么就不带你去呢?”

“他说,千竹苑须得留人看守,还有你——”

“我也必须有人守着,是不是?”

颐安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承认了;“其实,我不但是守着你,我还要照顾你。就是上仙爷爷叫我跟他去,我也会找个理由,不去羊肠盘的。”

“他们上山,没有找到我爷爷?”

“唔,没有找到。”

“那上仙爷爷说了没有,以后他怎么办,还要去找我爷爷么?”

颐安点点头:“看他的意思,不找到你爷爷,他是不会收手的”。

春雨又问:“那他对你说起过没有,他要去哪儿找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哼,他想找也找不到!”春雨轻蔑地一笑:“告诉你们,我爷爷在武陵山来来去去,有几十年的时间了。他是个山里通,能听懂鸟语兽言,没有那座山峰他上不去,没有那个山洞他不知道,要想找到他,哼,比登天还难!你们就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只有白费力气!”

颐安小心地说:“春雨,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没有和他们上山,你就不要说‘你们’行不行?”

春雨突然无名火冒起三丈高,把洗伤口的布巾狠狠地摔在桌上,一把把镜子推到:“你也不是好人!”

颐安陪着小心说道:“好吧,我也不是好人,春雨,你也不要生气了,气生多了,人就老得快。”

春雨还想发作,想了一想,说道:“算了,我心里清楚,其实你也是跟我一样的人,寄人篱下,受人驱使。我们应该同病相怜才是。”她从镜子里看着颐安:“颐安,我心里头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看着我活得悲惨,没有人帮我,没人可怜我,你才对我好?”

颐安低头想了一阵:“是因为我觉得我对不起你,我心里一直对你有愧。”

“怎么了?”

“都是因为我,你才落到了这步田地。如果当时我把你赶走,不许你跟着我,现在,你就不会被关在千竹苑里出不去了。。”

春雨眼里浮起了一层泪光:“颐安哥,我不怪你。”

“那怪谁呢?”

“怪我自己。”春雨长出一口气,痛心疾首地说:“怪我太任性。要是我听秦爷爷和我姐姐的话,不出来找雪遇哥哥,就不会在万古镇遇见你,遇见了你,也不该任性使气,非要跟着你走。可是我哪里知道,跟着你进了千竹苑,就再也出不去了呢!”

春雨哭了,眼泪一颗一颗地滴下来。颐安心里满是愧疚,埋着头,不敢再看春雨一眼:“其实也怪我,我听你叫我雪遇哥哥,猜到你跟上仙爷爷要找的人有些关联,有意无意地把你带进了千竹苑。要是知道你再也不能出去,就是打死我,当初,我也不会让你踏进千竹苑一步的。”

春雨眼中含泪,怔怔地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幽幽地说:“颐安哥,我想问问你,如果要在我跟上仙爷爷之间选一个人帮忙,你选哪个?”

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颐安想了又想,也不能直截了当地做出答复:“春雨,我不好回答你,我真的是左右两难。”

“有什么为难的,怎么想,就怎么说出来。”

“上仙爷爷是我最敬佩的人,他养大了我,比我的亲人还亲,你呢,是我最——”

“最什么?”

颐安的脸红了,他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春雨,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你是我——是我最喜欢的人!”

春雨没有听清:“什么,你说我是什么?”

“我最喜欢的人。”

春雨的脸也红了:“不要说这些没有用的,我只问你,如果我跟上仙爷爷厮杀起来,我要把他置之于死地,他也要取了我的性命。那时候,要你出手相助,你帮哪一个,我、还是你的上仙爷爷?!”

颐安岔开话头:“春雨,伤口洗好了,把布缠上吧。”

“不要打岔,你怎么想的,照实回答我!”

“我来帮你缠。”

春雨一把打开了颐安的手:“坐回去!刚才才对你说过,你这么快就忘到脑后去了?男女授受不亲!”

颐安只得讪讪地坐下,春雨瞟他一眼:“说话呀,回答我刚才问你的,想要蒙混过去,办不到!”

颐安嗫嚅了一阵:“春雨,我说了,你不要生气。你和上仙爷爷,都是我心目中喜欢的人,我可以为了你们,舍弃我自己的性命。但是,如果要我出手,在你们之中选一个来相助,而与另一个为敌。那,我就只有——就只有哪个都不帮,远远地躲起来,什么也不看,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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