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幕低垂,星汉灿烂。河流泛着波光,静静地流淌。

雪遇扶着颐安,一直把他送到了河边。一路上,他问了几次:“打得是不是重了些,很疼吧?”

颐安捂着脸说:“不重,也不是很疼。我打你,还不是一样下狠手。”

“你敢肯定,上仙不会猜忌你,不会狠狠地惩罚你?”

“我敢肯定。”

“我还是有些担心,怕你太老实,太忠厚,只怕是斗不过他们。”

颐安却说:“兄长,放心吧,毕竟我在千竹苑长到这么大,对上仙爷爷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他也知道我生性拙扑,我说的话,他不会不信的。”

“但是,我心里就是不踏实。”雪遇想了想:“是绿英儿设计害的你和春雨,你就如实地说。”

“兄长,我知道,你不用过分担心的。”

“千竹苑里囚禁了一个叫做元非的人,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已经关了好几个月了。”

“为什么要囚禁他?”

“因为——因为他不肯帮上仙爷爷。”

“哦——,那上仙打算要怎么处置他?”

“不知道,大概要把他一直关到死吧。”

“他也是我爷爷的同门师弟,在千竹苑时,听见他不分昼夜地叫骂,声音都嘶哑了,还在骂。我心里好可伶他,可是,又帮不了他什么。你回去了,方便的话,就尽可能帮帮他,可好?”

颐安迟疑了一阵:“有些难。”

“尽量嘛。”

“行。”颐安又说:“兄长,我进了千竹苑,可能一时半会出不来了。你一定要找到小雨姐妹俩,好不好?”

“我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找到她们,哪怕是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如果找到了,你就在秦家药铺的门上画一朵花,几滴雨,我会经常去打探,看到画,我就知道了。”

“我答应你了。”雪遇问道:“你喜欢春雨?”

颐安爽朗地承认了:“喜欢,自从她进了千竹苑之后不久,我就喜欢上她了。”

“她也喜欢你?”

颐安稍稍迟疑:“唔——”

雪遇没有再说什么,两人默默地走路,一勾下弦月,伴着他们一路同行,似乎也在为这对兄弟的相携相助而欣喜。

到了河边,颐安说:“兄长,你回去吧,我过河了。”

“看着你过了河,我就离开。”雪遇语气沉重地说:“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也不知道还我们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有,一定有。”

“如果再见面时,我们剑拔弩张,刀枪对垒,彼此要拼个你死我活,颐安兄弟,你能对我下手吗?”

“不,我绝不会与自己的亲兄弟刀来剑往。你呢,兄长,到那时候,你会不会为了你的爷爷,与我拼命厮杀?”

“我也不会,我手中的剑,永远也不会刺向自己的兄弟。如果父母知道我们弟兄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刀兵相向,在九泉下不知道会有多么伤心。”

“兄长,那我们说定了。”

“说定了。”

颐安拱手道:“就此别过了,兄长。”

“千万小心。”

“你也小心些。”

“知道了,你走吧。”

颐安踏上了波浪,飘飘地飞向了对岸。雪遇一直目送着他,直到颐安的身影消失在河上茫茫的夜雾中,他才转身离开。

过了河,心事重重的颐安念动咒语,迈进了竹林中的羊肠小路。虽然对雪遇言之凿凿,上仙不会对他生疑。但是,他也没有多大把握,这一回能不能瞒得过上仙,逃脱一场责难,。眼前不时地掠过刚刚才分别的兄长雪遇的身影,万万想不到,二十多年前尚在襁褓中的兄弟俩分开,竟然在一家弥漫着药香的草药铺重逢。从今以后,他不仅有上仙爷爷,有小雨妹妹,还有了一奶同胞的亲兄长。短短一天相处,他感受到了雪遇的重情厚谊,感觉到了雪遇对他真心实意的爱护。他也想跟随雪遇,从此兄弟俩再也不分开,共同面对人生风霜雨雪。不是怀着对上仙爷爷的养育之恩的感激,他可能再也不会踏进千竹苑的大门,更何况春雨下落不明,使他悬心吊胆不能释怀。如果跟着雪遇同行,兴许很快就能找到春雨,日后,就能与她双栖双飞举案齐眉,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份希冀,不知道此生能不能顺心如愿。

想着,走着,不知不觉走进了千竹苑的大门边。颐安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来敲门:“开门,开门!”

门里有人在问:“谁?”

“是我,我是颐安。”

门里响起了一阵骚动:“来了,来了,他又来了!”随之,是刀剑出鞘的声音和纷沓的脚步声。

没有人开门,颐安只得再次敲门:“快快开门,我是颐安,我回来了,快开门,我要见上仙爷爷。”

门里有人问到:“你真的是颐安少爷?”

“是我,开门你们就该认出我来了。”颐安又拍了几下门:“开门吧,我都已经听出你的声音了,你是邱应雄。”

“那你说说,我邱应雄在千竹苑里是做什么的?”

“你是上仙爷爷门徒队的十人长之一,专门看守千竹苑大门的,我们几乎天天打交道,你难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你既然真的是颐安公子?请少安毋躁,我已经着人请上仙大人去了。我们不敢擅自开门,他来了,下了令,我们才敢放你进来。”

“好,我等着。只是要快些,我受了重伤,流血过多,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

门里渐渐地亮起来了,红光闪闪,颐安知道是上仙爷爷来了,他的贴身侍从打着火把为他照亮。按捺住跳动不已的心脏,颐安侧耳听着门里的动静,急于想要知道,上仙爷爷将要怎样处置他。

终于,响起了上仙爷爷略略嘶哑却带着威严的声音:“颐安——”

“上仙爷爷,是我。”

“你跑到哪里去了?”

“遵从你的吩咐,我去万古镇寻找细春雨去了。”

“昨天早晨出去,怎么现在才回来?”

“说来话长,爷爷,我受了伤,流血不止,已经站立不稳,能让我进去说吗?”

没有听见上仙的声音,只听得门扇“咿咿呀呀”向两边分开,大门大开,几支火把火焰在夜色中跳动,正对着门口背手站着的,正是不怒自威的上仙大人。一头银发被火光映成了淡红色,袍襟在夜风中飘舞。

颐安一头滚进门去,跪倒在上仙脚下:“见过上仙爷爷——”

上仙从邱应雄手中拿过一支火把,俯下身,仔细地看了看颐安的脸:“果然伤得不轻!”他问道:“是谁打的你?”

“颐安不知道。昨天,刚一走进秦家草药铺,立脚未稳,突然,从门里闪出一个人来,二话不说,举拳就打,把我打得晕死过去。今天醒来时,才发现身上的衣裳被他换了,剑也被他拿走了。”

上仙还在仔细地审视颐安,从他身后,闪出了绿英儿:“好个颐安,一天不见,撒谎的本事炉火纯青!分明是你跟你兄弟内外勾连,串通好了,让他假冒是你,混进了千竹苑,大闹了一场,现在,你又可怜巴巴地回来圆谎来了!”

上仙说:“听见绿英儿小姐的话了么?你不在的时候,那个名叫雪遇的来了,骗过了我,幸好绿英儿机灵,识破了他的真面目,他跟绿英儿好一场恶斗,绿英儿杀败了他,他才逃出了千竹苑。”

“我不知道,大概在草药铺打我的就是他。他打晕了我,把我关在草药铺里,换了我的衣裳,拿走我的宝剑,混到这里来了。”

上仙问道:“我只问你,那个雪遇是怎么知道了开道的咒语,冒充你,闯进了我的千竹苑?”

颐安说:“回上仙爷爷,这个——我也不知情。”

跟上仙站在一起的元乾说:“颐安,你想必也清楚,如果不知道开道咒语,外人根本就进不了千竹苑,连千竹苑在什么方向都找不出来。”

颐安没有想到,他们会抓住了这个疑问,死死地盘问他。苦苦思索,却不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上仙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颐安:“从实说,是不是跟他有了勾连。”

“我跟他从来没有过交往,只是听人说起过,他长得极其像我。上仙爷爷,你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背信弃义,去跟你的仇敌勾连在一起?!”

绿英儿抢着说道:“不要不认账,就是这一条,就足以证明,你们是一伙的,他走了,你就回来了,是不是还想跟他里应外合,要坏上仙爷爷的大事!”

颐安一横心,为自己找到了一条退路:“我说——,是他用剑逼着我,要问我千竹苑的咒语,我怕他——怕他一剑结果了我的性命,万般无奈,为了活命,我就——就把咒语告诉了他。”

绿英儿嘲笑道:“这事,倒像是你颐安做出来的!”

上仙拧着眉头,看着颐安,轻蔑地说了一句:“我把你从小养大,给了你一条命,却没有给你一身习武人的风骨。我这风雨不透的千竹苑,只因为你的无能,竟然让一个死敌轻轻松松地混了进来,若不是绿英儿,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事情来。”

颐安哽噎地说:“上仙爷爷,颐安知错了!”

“哼哼,这三个字‘知错了’,从小到大,我听你说过了无数次,又有哪一次你改过了?”

“爷爷,这回,我一定改。”

上仙没有理会颐安,吩咐道:“邱应雄,先叫人给他止血,包扎伤口,然后,把他关到元非那里去。”

绿英儿听了,拍手叫好:“好好,好,上仙爷爷真是英明睿智,两个傻子关在一起,也好彼此照应。颐安不是不爱说话嘛,正好,跟着那个老疯子,学学骂人,日后,遇见了雪遇,狠狠地骂上他一场,颐安,就是他害苦了你,不好好地骂骂他,你心头的火气消得了么!”

颐安狠狠地瞪了绿英儿一眼,撑起身子,从地上站起来。邱应雄和一个门徒过来搀扶他,他甩开了他们的手,对着上仙深深地鞠了一躬:“爷爷,雷霆雨露,都是你的恩情,颐安领受了。本来,我可以不回千竹苑,因为我知道,回来了,可能不会有好下场。只是,你的养育之恩未能报答,所以我才硬着头皮回来了。”

元乾说:“你应该清楚,把开道咒语透露给仇敌,这是怎样的大罪大过,没有砍你的头,已经是悯惜你了。”

颐安再向上仙鞠躬:“颐安谢爷爷不杀之恩,这条命,是爷爷给的,爷爷怎么处置,都不为过。其实,我并没有把咒语透露给他。而且,他也并无恶意,只是想假冒我的样子,进来找绿英儿打听春雨的下落。因为,是绿英儿放走了细春雨。爷爷,你还可以去看看,百蛊箱还在不在原地。”

绿英儿“霍”地拔出了神龙剑:“狗颐安,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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