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时也湿了眼眶：“她义无反顾，洒了自己一腔血，救了无数百姓，死得壮烈，死得其所啊。”
伍氏揩着泪水说：“我想去找找她。”
老者点点头：“对，她如今也是虚空人了。找到她，就让她一直跟着你，不要再让人欺负她。”
“是。”
迟疑了一阵，老者说：“一定不要带她去见雪遇。”顿了顿，他又说：“她自己也不会去的，是个要强的孩子啊。”
伍氏忍不住又流泪了：“小雨的命太苦了。活着时，遭了太多的罪，当了虚空人，对她来说，大概还是一件好事。”
老者摇摇头：“不论怎么苦，还是做一个是生人好啊。”
“邰振子先生说得是。”
“小雨倒是解脱了，苦的是雪遇了。他一直在等小雨，等着小雨回心转意，小雨走了，他的心，也就碎得不能修补了。”
伍氏施礼道：“邰振子先生，天快要亮了，我该走了。”
“好，你去吧。”
“你放心，此去我一定要找到小雨，好生把她带在身边。”
“好，我和雪遇都谢谢你了。”
“应该做的，不消谢的。”伍氏又说道：“邰振子先生，你执意要回千竹苑，我也不好阻拦，只是希望你万事小心，事情完了，能脱身就尽量脱身，长久地陷在那里，终是不妥。”
“我知道。”
伍氏走了，杨树上的夜猫子“呼啦”一声，齐齐地飞下树枝，跟着她消失在逐渐亮起来的曙色之中。
邰振子步出了杨树林，还没有走出去，就听见上仙的门生们吵吵嚷嚷，闹得沸反盈天。那个领头的扯着嗓子在喊：老头子不见了，回去怎么交差！你们守夜的四个人，赶紧去找，找不到，回去了自己去向上仙大人请罪。
有人在小声地辩解：就是那群夜猫子捣的乱，它们一叫，就没有好事情！说不定就是它们把老头子救走了。
领头的骂道：胡说八道，夜猫子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人扛着飞上天？！都不要说了，分头去找，我不信，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一个时辰不到，能跑出去几十里路！
邰振子背手走了过去，笑嘻嘻地说：“大清早，你们在吵什么，这么热闹，是早饭不够分么？”
几个值夜的一见到他，眼睛都亮了，不等领头的开口，一窝蜂涌过来，把邰振子牢牢抓住：“抓到了，抓到了！”
“放开，跟一个老年人动手动脚，成什么体统！”
邰振子一抖两臂，抓住他的几个人踉踉跄跄连连后退，有两个刹不住脚，一个屁股墩坐到了地上。生怕邰振子又从他们眼前消失，也不顾屁股摔得生疼，一骨碌爬起来，又抓着邰振子不放：这下你再也跑不了了，夜猫子也休想救得了你。
领头的过来问道：“你去哪里了？”
“进树林里小解去了。”
“为什么不说一声？”
“我说了，你们一个个的抱着脑袋，顾头不顾腚的，大概是没听见吧。”老者抬头看看天：“天已大亮，该上路了，早点赶回去，免得夜长梦多，你们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我逃之夭夭，着实是不容易，”
余下的路程总算是没有再出意外，一行人平安地回到了千竹苑。向上仙复命。上仙看了被损毁了的百蛊箱，面色铁青，先吩咐把邰振子囚禁在先前关元非的那栋房屋内。然后，命邱应雄请来了元乾，二人商量对策。
元乾对着百蛊箱审视良久：“没有用了，彻底毁了。唉，数年心血毁于一旦，兄长啊，即使是有了琴，有了剑，又有何用？！”
上仙木然地坐着，默默无语。
元乾问道：“绿英儿呢，躲到哪里去了？”他对随侍在侧的邱应雄说：“去，把她给我叫来，当着兄长的面，我要好生训教她一番！”
上仙说：“不要叫她了。”
“怎么？”
上仙苦笑一下：“她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把事情搞砸了，就躲起来不见人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在哪里，我去找她，揪着她的耳朵拉回来，让她跪在兄长面前谢罪！”
说着，元乾就要人去问绿英儿去了哪里。上仙拦住了他：“师弟，算了，她既然躲起来了，你也别想找得到她。”
元乾气哼哼地说：“她能躲到哪里，无非是墓道，坟坑，山间的裂隙里，除了这些地方，她还能上得了天！”
“算了，师弟不必动怒，想必绿英儿她也是悔恨难当，所以，才躲了出去，不敢回到千竹苑来。”
“躲出去，就能赎买了她的罪过。若不是她，兄长的谋划说不定已经大获成功，唉——，当初我真不该救了她，让她自生自灭，哪里会生出来这么多的事情。”
上仙拉着元乾坐下：“现在还不是痛悔的时候，事情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也不能一味地责怪绿英儿。”
“不责怪她，还能责怪谁？她私自把百蛊箱偷了出去，才给兄长你的谋划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上仙一笑：“师弟言重了！”
元乾痛悔至极，颓然垂下头，滴下泪来：“蒙兄长看重，将我视同手足，我帮不了你的忙，反而给你添乱。”
元乾是真的为上仙痛惜，上仙也深为感动。他抚着元乾的肩膀说：“师弟不要这样，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过。”
“兄长，唉，事到如今，如何是好！”
“也许是天意如此罢，天教我不能一帆风顺万事顺遂。要得大功告成，必要先遭无数磨难。”
“兄长，还能有所补救么？”
上仙侃切地说了一个字：有！
元乾一听，眼里立刻放出光来，坐直了身子，眼巴巴看着上仙：“兄长，可以告知小弟吗？”
上仙说：“你也知道，之前之所以看重百蛊箱，是打算用它在并州造一场瘟疫出来，特别是并州的十几万兵卒。他们化为虚空人，就能为我所用。”
元乾神往地说：“是啊，十几万人，也是一支大军啊，当时听兄长告知，就觉得兄长真是了不起，敢作敢为。”
上仙敲了敲放在桌上的百蛊箱，百蛊箱发出“当当”的声响：“这样来，省时也省力，瘟疫来得快当，不过十天半月，并州就十室九空。那时，我们把十几万虚空人召集起来，稍稍操练，就能上阵杀敌，跟随我们征战。”
元乾摇摇头：“可惜不能够了！”说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全怪绿英儿那个丫头，等我找到她，生生地剥了她的皮，替兄长出气！”
上仙笑道：“师弟，你又来！”
“想起来就恨得我咬牙！你说这个妮子，既然犯了错，不思补过，反而躲了起来，这不是错上加错么！”
“也不然。”
“兄长，你还替她说话！”
“我以为，以绿英儿的品性，不会犯了错躲出去了事，说不定，她恰恰地为了补过，才不回千竹苑的。”
元乾点点头：“兄长说得有理。”
“我们且拭目以待，等到绿英儿回返的那一天，说不定她会让我们刮目相看，大吃一惊。”
“希望如此。”
“一定如此！”
元乾被上仙说得放宽了心，也有了笑模样：“兄长，暂且先不说那人性的妮子了，还是先来说说你的谋划。”
上仙脸上现出了意味深长地笑容：“我的谋划么，现在还只是谋划而已，成不成，我也没有几分把握。”
“大有玄机？”
上仙肯定地点点头：“此时此刻，它在我心中，还是一个淡淡的影子，如何使它显现出来，恐怕还要等待些时日。”
“天机不可泄露？”
“正是。”
“此刻小弟只想知道，这谋划是大是小？”
“怎么讲？”
“兄长的谋划，是大谋划，还是小谋划？”
上仙眼睛看着头上飘摇的竹林：“应该说，是个大谋划！”
元乾已是心痒难捱：“兄长向来做事都是大手笔，想来这大谋划一定是耀古烁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既然师弟给我加了这么多的荣光，那我上仙就算是心血耗完，精魂竭尽，也要让它大成功！”
元乾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好，我也不枉结交了兄长一场，不枉得兄长青眼相待，必定竭尽全力，助兄长大成功！”
上仙说：“现在要紧的是，逼着邰振子就范，他若是能回心转意，成功就又有了几分把握。”
“兄长是说，叫他把琴音改成你想要的韵律？”
“然。”
“这个，恐怕有些难。”
上仙把捏紧的拳头放在了桌上：“迎难而上，难也不难！”
元乾自告奋勇：“我去找他聊一聊，他在洞里制琴时，我每天都要跟他打交道，跟他说得上话。兄长，就交给我吧。”
上仙点点头：“你去做说客，说得动说不动，我都要未雨绸缪，另打主意，他若不就范，我们也不能束手无策。”
“兄长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