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谢飘平早早醒来,不敢赖床,翻身起来,穿戴整齐,手提长剑,轻轻地打开门,到院子里练功。师父一回来,就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了他一通,还说要考查他的剑术,虽然平时天天练习,但是,想起师父那严厉的脸色,谢飘平就心里发虚,抱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想头,凑师父起身之前的工夫舞弄一回,以免到时候慌手忙脚露怯丢丑,惹得师父更加地不高兴。

出得门去,眼见一勾弯月还挂在树梢之上,发出淡淡的银光,山林静悄悄地伫立,雀鸟的鸣叫如同梦呓一般。谢飘平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看,师父住的那件卧房窗户还黑着,说明师父还在熟睡。他决定走得远一些,免得打搅了师父。

他走到墨潭边的空地,先活动了一阵手脚,刚刚拔出剑来,一样看见墨潭对面矮矮的山脊上有一个人的影子在晃动,只见他时而跃起,时而落地,身姿轻捷,比林间飞鸟更甚,动作快迅,几乎看不清他是怎样在飞腾。黑黑的剪影如同一支三春飞燕,优美而轻快,轻灵而稳重。

谢飘平忘乎所以,只顾着追着那影子看,恍如在一场梦中,那身影看上去好像是雪遇师父,但是,那招式又似乎不是他从前的路数。跟着雪遇学剑数年,再加上邰振子的指点,对于师父的剑路,谢飘平已经是耳熟能详,自家的剑术也完全跟师父是别无二致。眼前的这个人,身姿像是师父,剑路却与以前大不相同,更快捷,更灵便,更凶猛,更加地找不出一丝破绽。

看了好一阵,那人收了势,在山脊上迎风而立。谢飘平终于判定,山脊上练剑的人正是师父雪遇。他忘乎所以,飞跑过去:“师父——”

雪遇回头看过来,等谢飘平跑到身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飘平说:“师父,我都看了好一阵了,怕打搅了你,一直不敢出声,直到你停下来,我才过来的。”

“哦,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谢飘平把手中的剑给雪遇看:“习剑啊。”

“我不在的时候,也在这么早起来?”

谢飘平不敢撒谎:“有时候这么早起来,有时候实在起不来,就稍稍地晚一点,不过,也就晚个两、三刻而已。”

“既然来了,就练一回让我看看,有多大长进。”

谢飘平却期期艾艾地说:“师父,还是不要看了吧。”

“怎么——”

谢飘平说:“本来就心虚,看了你方才的身手,就更不敢在你面前献丑了。师父,饶过了我吧。”

“不行。”

谢飘平扭扭捏捏地不肯从命:“师父,你还是把你现在的剑路教给我吧,我保证好生练习,保证后来者居上。”

“现在练这一套,为时尚早。”

“那,到什么时候你才肯教给我呢?”

“没有底子,教你,你也学不精深。”

“唔,师父,你这套剑术是从哪里学来的,又叫个什么名号呢,我看得如痴如醉,崇拜得五体投地。”

“没有名号。”

“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也有人在一旁指点。”

“是谁呢?可不可以把徒弟引荐给他,如果能见到他,徒儿在他面前把头磕破,都心甘情愿。”

雪遇一笑:“口气还不小,我都还没有见到他的面哩,怎么引荐你去见他?”他说:“不要东拉西扯了,快些,练剑。”

谢飘平不敢再推却,只得打叠起精神,在雪遇面前舞了一回。雪遇看了之后,还算满意:“唔,比我走之前还是有长进,脚下稳了,出手快了。不过,手脚还算有点放不开,这是老毛病了,你不快些改过来,练得再久,也长进不大。”

“徒弟知道了。”

“以后打算怎么练,你给我说说。”

“自然是更加下苦功夫了,还要起来得更早,以前四更天起来,以后,我三更天就起身。”

“好,有恒心,有决心,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二人一起走下山去。路上,雪遇默默无言,谢飘平紧随在后,忍不住说话了:“师父,我觉得你这次回来,与先前的你大不一样了。”

“有哪些不一样?”

“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是,就是觉得跟从前的你,跟从前比起来,不大像是一个人了。”

“你看得好仔细。是不是昨天训了你几句,你就觉得我没有以前那么和善,那么好说话了?”

“也是,也不是。”

“怎么说?”

“唔——”谢飘平想了好一阵,陪着小心说道:“我还是说不出来。师父,你不要生我的气,可能是我先入为主了。”

雪遇缓缓地说:“其实,你没有看错,我是变了,情势已是如此,我若是不变,怎能应对?!”

谢飘平思虑一阵:“是,爷爷被那个上仙抓走了,绿英儿也来大闹了一场,带走了春雨姐姐。他们一个个地,都逼到眼前来了,我们再像从前那样温良恭俭让,只有死路一条了!”

雪遇停下脚,拉过谢飘平,双手把在他的肩膀上,定定地看着他。曙色中,谢飘平的面色被朝霞映得红彤彤的,一双眼睛黑亮得如同两个珍珠。雪遇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爱抚地说:“飘平,长大了啊!”

“谢谢师父夸奖。”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当时,被绿英儿杀得大败,不是春雨姐姐放下面子求饶,绿英儿当时就要杀了我。我就想了这些,苦于势单力孤,又没有本事,不能去救爷爷,去救春雨姐姐,只有一天天地盼着你快些回来。你回来了,又变得如此强力,本领又有大提升。虽然训了我几句,一点也没有给我留面子,我就看出来了,爷爷不在,师父你已经能独当一面,跟他们血拼到底!师父,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赢!”

“对,我们一定能赢!”

“有师父你,我们肯定能赢,不管他们多么诡计多端,不管他们多么心狠手辣。我要当好你的帮手,跟他们斗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有志气!不过,不要把他们看简单了,他们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又加上道法高深,要打赢他们,不是一件易事。”

谢飘平默默地点头,见识过上仙和绿英儿的手段,他也深知他们不可小觑,跟他们交手,必须要强过他们。日后,唯有拼命地练功,拼命地强大自身,才能帮得上师父的忙,才能战胜那般恶人。

雪遇走在前面,沉重地说道:“我回来之后,两手攥空拳,虽然心急若焚,却也无能为力,想起你师爷爷先前的嘱咐,唯有静下心来,仔细思谋,方能找到破敌之策。眼下,摆在面前的有几件要紧的事情,孰先孰后,思来想去,有了一个定论,唯有救出你师爷爷,才是万事之首。”

谢飘平一听,竭力赞同:“对,师父,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又说:“可是,怎么救呢?”

“终会有办法的。”

两天后,雪遇带着谢飘平去了虎娘林寅娘遇害的地方,雪遇想去求求元齐,把他送进千竹苑里,再觑个空子救出爷爷。

林寅娘还立在一颗松树下,肉身已朽,皮毛和骨架犹存,春雨写的那几个字还依稀可见。雪遇在虎娘面前跪下,磕了几个头:“虎娘,又来看你来了,如今,爷爷身陷狼穴,未能搭救,心中惴惴。上次救了小乙,它如今还在羊肠盘上,一切都好,你在泉台之下,也请安心。”

林寅娘身上的毛被山风吹得微微飘动,似乎在说:“雪遇,你要快些把你爷爷救出来,那般人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落到他们手里久了,终不是个好事,我在九泉之下,也不放心。”

谢飘平也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他听春雨说起过虎娘,早就想来拜望,今天,终于见到了虎娘,又是崇敬又是悲哀:“师父,不能让它孤零零地睡在深山里,我要把它搬到葫芦庄,为它修一座大墓,再给它立一个大碑。”

雪遇说:“它生于山林,死于山林,一定舍不得离开山林,就让它在这里安睡,不要惊扰它才是。”

“是,师父。”

抬眼四望,林木莽莽,林涛翻涌,山高沟深,不知元齐身在哪里。谢飘平自告奋勇地说:“师父,看我的。”

“你要怎的?”

“我把他请出来。只要这位师爷爷在这里,肯定要来见我们。”

“不可造次!”

“师父放心,对老前辈,谢飘平从来都只有敬畏之心,而不敢稍有不恭。”

谢飘平把手合成喇叭,对着密林大喊:“元齐师爷,元齐师爷,我们远道而来,前来拜望老前辈,不是来给你找麻烦的,你好歹见我们一面,我们也好心安,见不到你老人家,我们不会走的。天天在这里喊你老人家的名讳,你也不得安宁。”

谢飘平挤挤眼睛:“师父,不这样,他不会出来的。”

谢飘平想想,舍此而无他法,也就点头许可。谢飘平来了精神,声音更加响亮,在山谷间荡起一阵阵回音:“元齐师爷爷,久闻大名,知道你是天底下一顶一的好人吗,因此晚辈特来拜见,你老人家万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寒了晚辈的心,晚辈们一生一世也不能忘怀,白白地跑了这一趟。”

话音刚落,一阵风从林中卷过,顿时,树叶飞落,砂石扑地而走。谢飘平站立不稳,险些被吹到在地。雪遇一把抓住了他。谢飘平睁不开眼睛,拉着雪遇问道:“师父,是不是他要来了?”

雪遇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背后响起了一声愤愤不平的质问:“哪里来的狂悖小子,大呼小叫,扰我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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