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忽然之间,山岭停止了摇撼,树木停止了飘摇,巨石停止了滚落,砂石停止了飞泄,大地重归了平静。

把雪遇掩埋其中的那些石头土块不知是听到了哪位神祗的号令,纷纷扬扬,飞腾起来,回到了山崖之上,原来生长其上的大大小小的树木,高高矮矮的青草也回复到原来的位置,繁茂苍翠如前,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

雪遇恍如在梦中,一眨眼之前,自己分明给泥石深深地埋住,只剩了一个脑袋和拿着掣电的那只手在外边,连喘气都困难,还以为就此就要永辞人世,谁知道一瞬目之后,自己居然好端端地站在原地,掣电还擎在手上,身上干干净净,没有被泥土掩埋过的一点痕迹。

元庆师爷爷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站在雪遇面前:“猛虎袭于后而不瞬目,泰山崩于前而不心惊,雪遇,你过关了!”

雪遇有些不敢相信:“这就么就过关了?”

“是啊,你还想怎么样,才算过了关?”

“我以为要——”

“不要以为了,实话对你说,我的师父你的师祖在武陵山的虎穴中对你已是大为青睐。不过,他老人家还不是十分放心,不知你面临生死时是否有悔退之意,因此,依照他临走时的叮嘱,你爷爷留下了信函,让持剑人上山来再请师父查验。所以,才有了猛虎袭于后,才有了山崖崩于前。”

雪遇惊喜地问道:“我在武陵山虎穴中遇见的那位高士就是师祖?”

“当然是他了!”

“我想到过是他老人家,但是,不敢肯定,也不敢开口问他。元庆师爷爷,虽然师祖化身无形,但是,他老人家以云雾托身,就飞腾在蟒山之上。我——我可不可以请他赐我一见?”

元庆看向崖壁:“那要看师父的意思了!”

雪遇恳切地说:“我求求他老人家,让我见见他老人家的真容,也不枉为他老人家的尊崇之人。”

说着,雪遇屈腿将要跪下,却被元庆一把拉住:“雪遇小子,忘记了我跟你说的话了么?!”

雪遇这才想起,师祖不愿意有人在他面前下跪,不由得惊出一身汗来:“是我之过,大不该忘了师祖的严训!”

元庆站到了雪遇身侧:“雪遇,我来替你说。”

“多谢师爷爷。”

面对着崖壁,元庆拱手大声说道:“师父,你老人家中意的持剑人来拜见你了。他对你万分仰慕,希望你能现身出来,让他当面拜谢你老人家。师父,委身于洞窟之中,已经数十年之久,虽然经常化为烟云,在蟒山之巅飞升停留,处身于尘世之外,却心心念念牵念着世间万事,如今,魑魅魍魉在人世间横行无忌,欲要为一己私利而戕害黎民百姓。雪遇愿以一己之力,横扫妖魅,还世间清平。他不但需要掣电的利刃,更需要你老人家为他撑腰打气,见到了你老人家,他的勇力百倍增长,他的智慧千倍生发,无论是多么凶悍的敌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元庆喊出了最后一声,与雪遇一起注目崖壁,等待着,期盼着。雪遇心情紧张,不知师祖能不能满足他这个小小的请求。情不自禁地拽住了元庆的衣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面崖壁。

元庆回头对着雪遇一笑:“雪遇,不要情急,耐心地等着吧。”

雪遇问道:“师祖他会出来么?”

“等着,他老人家自有定夺。”

雪遇不敢再多话,屏住呼吸,眼睛定定地看着那面崖壁。雪遇觉得,这一回的等待,比他的有生之年都要漫长,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三刻时间,那面崖壁还是一动不动,只有崖上的乱草在随风飘动。

好像是一阵山风吹来,垂吊的藤蘿在轻轻地飘动,风越来越猛,藤蘿飘摆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它们纷纷向两边分开,像是两幅大幕在缓缓地拉开,渐渐地,藤蘿完全分开到两侧,被石块封堵的洞口显现出来。

元庆轻轻地对雪遇说:“师父就要来了!”

雪遇不敢说话,连出气都不敢用力太大,生怕自己偶然不慎,师祖又打消了主意,隐身进深深的洞窟,再也不会现身。

有一股细细的白雾从石块的裂隙中慢慢地飘出,元庆的呼吸重了起来,他低声地对雪遇说:“你小子好有面子,我在蟒山守了几十年,师父也从来没有现身出来过,你一上山,他就赏你面子,我也搭着你,见到了师尊一面。”

雪遇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愈来愈浓愈来愈粗的烟云,一面感激地说:“全靠师爷爷引荐,不然,凭着雪遇自己,二世也休想见得到师祖。”

就要见到久别的师尊,元庆又惊又喜,话也多了起来:“那我们就是互相提携互相帮忙了。”他凝视着从石缝里飘出来的烟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师尊你快些呀,你难道不知道,徒儿思念你,想了几十年了!”

雪遇也轻声祝告道:“雪遇自从在爷爷那里听闻了师祖的大名,就无比尊崇师祖,渴想着见到师祖,今日,终于梦想成真,是为人生第一大幸事。就是日后粉身碎骨,也要为师祖执念的道义一往无前!”

好像是知晓了元庆和雪遇的急迫,白色的烟雾汹涌地涌出了石缝,在山崖前飘拂,聚拢,渐渐地,汇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隐隐显显,飘飘荡荡,人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

元庆拱手喊道:“师父,徒儿在这里,雪遇也在这里。几十年过去,徒儿无时不刻不在思念师尊,无时不刻不在担忧师尊!好不容易见到师尊了,虽然依旧是云烟缥缈,但是,徒儿已经知足了!”

飘飘荡荡的人形说话了,雪遇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正是在武陵山虎穴中那位无影无形高士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心绪如潮,想说话,却又不敢与元庆师爷也争抢。于是,拱手而立,不错眼珠地看着缥缈的师祖。

“元庆,”明道子说道:“几十年前,嘱你守护蟒山,你尽心尽力,使蟒山苍翠依然,巍峨依然,我也得以清静安宁,无人敢来袭扰。”

元庆哽噎地说:“守卫师尊,守护蟒山,是元庆当做当为之事,师尊夸奖,元庆实不敢当。”

“你当得,你和元振,都是我明道子的好徒儿,有了你们,我的道法得以有人传承,有人光大,每每想到这里,在蟒山上最后的遭际也就释然了!”

“是徒儿们无能,没有照拂好师尊,才致使师尊含恨而化为无形。”

明道子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唉,过去的事情,不愿意再提,也不愿意再为了那些恩怨,而心怀幽怨。可是,事不由己,你不提,他却不肯。人啊人,一旦入了旁门,心境就变了,要再变回来,也难!”

元庆大声地说:“师尊,我们一忍再忍,他们却得陇望蜀得寸进尺,几十年光景,害了多少无辜性命,生出了多少事端!”

“是啊,事与愿违,事不由人!”

“师尊,我们不能再忍让了,再忍让下去,他们不但要坏了江山社稷,还要害苦了天下百姓。”

“然也!”明道子侃切地说道。他的目光投向了雪遇:“雪遇,终于等到你带着掣电上了蟒山。”

“谢谢师祖,把掣电给了我。”

“掣电跟了你,你如意,我也满意。雪遇啊,掣电是我集毕生精血铸成,我千选万选,把它交给了你。”

“雪遇一定不负师祖厚望。”

“前次闻听你在武陵山苦修,我潜入了那个虎穴,暗中看你多日。见你修道有执念,见你习剑恒心恒力,与你数番交谈,越发觉得你心中坦荡,意念如铁,也是你跟着元振历练多年,从小受他耳提面命,得益匪浅。终成了武林中一出类拔萃的人物,担得起山,填得了河。”

“师祖过奖了!”

“不是过奖,我夸奖人,从来都是有根有据。”

“谢谢师祖赞誉。”

“有了掣电,你更要有一番作为。才能与它相配。”

“师祖教诲,雪遇谨记在心。”

“你的敌手,也不是等闲之辈,也是修炼有道奇技在身之人,而且,他们都有一身的邪门左道,我们行正道,守正规,往往敌不过他们的邪术歪道。这一点,你必须要有所警觉。”

“雪遇知道了。”

“不能以为掣电是万能的,有了掣电,就能轻而易举地战胜他们。我就怕你有了掣电,就生出轻敌之意,那样,有了掣电,反而是害了你。”

雪遇拱手道:“听师祖一席谈,雪遇又有了更深领悟。有了掣电,雪遇如虎添翼,但是,因了掣电,而生出天下无敌的想头,不把敌手看在眼里,那就是大错而特错,要吃大亏。”

明道子颔首:“切记切记!”

“一定铭记于心!”

元庆也说:“师父尽管放心,虽然我与雪遇初次打交道,但是已经看了出来,这个后生不是轻狂之徒,掣电交道他手中,是忠臣遇到了明主,是骅骝遇到了良将。绝不是明珠暗投。”

“你也知道。”

“当然知道。”

明道子笑道:“一生等待,终于不得落空,明道子也知足了。既如此,我也要为雪遇再助一把力。”他喊道:“雪遇,把掣电出鞘!”

“是,师祖。”

雪遇拔剑出鞘,高高擎起。只见明道子的人形飞跃起来,又化为了一道白雾,在空中飞旋数周,直对着雪遇手中的掣电飞去,飞到剑尖上,聚成一朵白色云朵,经久而不散。掣电在雪遇手中频频闪出电火,映得群山一遍雪亮。

明道子化身的白色云朵飞离了掣电。雪遇隐隐听见,师祖在说:“雪遇,到了紧要之时,可大喊一声:蟒山明道子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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