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拨云见日

鸦羽看着眼前这个手拿钢鞭,黑巾遮面的壮汉,眼中再一次浮现出恐惧。自幼开始练功的鸦羽非常清楚自己的武学修为到底如何,不能说上乘,也只不过是个中游水准。

这些年来,鸦羽一边研习武技,一边研究用毒之法,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打架么,要的就是不择手段,能赢就行。

无论是日常比武,还是外出执行皓月司交付的任务,鸦羽始终是以武技试探,以毒功取人性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武技平平,可毒功造诣却是水涨船高。

靠着一身邪门歪道的毒功,鸦羽也是早早地进阶涅槃境,成为名副其实的强者。

这么多年来,无一例外,只要是与鸦羽交手过的武者,都是武功尽失或筋脉尽断,最后死在毒功之下。

可就在鸦羽认为自己的毒功天下无敌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手持一柄漆黑长剑,一身至阳至刚的霸气功法,能够将筋脉中一切毒物杂质都焚之一炬,天下任何毒物都不能毒的倒他,那人便是当年修炼离火剑劲的剑尊寒锋。

时过境迁,当鸦羽再次在归途城遇到寒锋时,本想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寒锋,仍是一身诡异离奇的功法再次重创了鸦羽。若不是后来赶到的皓月司援军,怕是自己早已经投胎转世。

寒锋死了,世间再也没有能够抵御他毒功的武者,直到面前这个再次将离火剑劲用的得心应手的男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鸦羽颤抖地说出这句话。

“要你命的人!”

说着,男子伸出手掌,牢牢地抓住鸦羽的胳膊,手中钢鞭上,烈火再度拔高,一路沿着手掌烧到鸦羽的身上。

修炼毒功的鸦羽只觉得自己好似被置于火炉之中,五脏六腑都承受着炙热的煎熬,浅灰色的真气反而成为熊熊烈火的燃料,在鸦羽身上越烧越旺。

不多时,真气被灼烧殆尽的鸦羽,皮肤焦黑,双眼泛白,直挺挺地向身后倒去,不知是死是活。

男子见状,也不再留恋,直接看向尚有意识,看了全场打斗的田勇,再看看旁边早已昏迷不醒的秦弈,叹了口气:

“唉,老的老的不省心,小的小的也让人惦记。今日之事,你知道该怎么说吧,这位兄弟。”

田勇见那侠士转身问自己,立刻回复到:

“侠士放心,田某行走江湖多年,这种事还是知道怎么做的!”

“那就好,我看你伤的也不重,自己能走吧。这小子我得带回去解个毒,到时候直接送酒楼去了,你不用惦记,我不会加害于他。”

“好!田某多谢侠士出手相救,若是日后有需要田某出”

“啊,行了行了行了,快走吧快走吧,都什么时候了,还客气。”

“多谢侠士!”

说完,田勇勉强站了起来,勒住腿上的伤口,慢慢地消失在丛林之中。

男子看向倒在地上的秦弈,突然朝着他胸口踢了一脚

“让你踢我,遭报应了吧!”

随后又看向倒在地上的鸦羽,

“他娘的,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高低把你烧了灰给你扬了,省得你为祸人间!”

随即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鸦羽的脸上,那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上又添了一道新伤。

出够了气,发完了火,男子背上倒地不起的秦弈,看着远方有一队骑军,手持火把,飞速向林场这边赶来。

便也不再留恋,起身钻入丛林深处,便没了踪影。

永兴城内,早已是深夜的蔡擎苍府邸内,仍然是灯火通明。老人正在屋内斗着蛐蛐,罐子内的两只蛐蛐,一只铁齿铜牙大将军,一只金菩提。

大将军与金菩提这边打得火热,就听见门外下人前来问询:

“老爷,尉迟大人回来了。”

老人头也不抬的看着罐里面的蛐蛐,说了句:

“让他进来。”

不一会,自门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一轻一重,听起来身负重物。

“咣当”一声,尉迟正中将满身伤口,面色漆黑的秦弈扔到蔡擎苍的面前。

“蔡相,你都说不派人盯着这小子,要不是我今天特意留个心眼,今天他就要死在东林木场了!”

“哦?深更半夜穿成这个样子,还去的木场,怎么的?木场有什么值钱玩意不成?”

“我哪知道,蔡相你知道我在木场遇到谁了么?”

“难不成是你那忘年交的寒大哥不成?”

“怎么可能?是鸦羽,皓月司那个毒人鸦羽。”

“他去林场作甚?”

“不知道,我一路跟着这小子到林场,眼看着他和鸦羽交手。”

“结果如何啊?”

“这小子习武天赋不错,就是交手经验太少,鸦羽又是老谋深算,虽然前期倒也有几招让人眼前一亮,后期还是中了鸦羽的毒计。蔡相,你觉得他是我们要找的人么?”

“是与不是,日后自然会见分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不要暴露我们的行踪。”

“那这小子”

“把毒解了,然后送回登峰楼去,日后若不是危急时刻,你决不能再鲁莽出手了!”

“蔡相,你这话说的,不是你让我去盯着这小子的么?怎么到头来还是我的不对了。”

“怎的,老夫想一出是一出,你可有不服?要不要用你那霸王鞭,一鞭打死老夫啊。这四下无人,深更半夜的,你打死我,谁也不知道,我也省心了!”

“蔡相,我服,我服,我哪敢跟您动手啊。我这就去给这小子解毒去啊,走了啊,蔡相,您晚点睡,明天早上好起早上朝,啊!”

尉迟正中假模假样地跟蔡擎苍道了别之后,背起秦弈离开了房间。蔡擎苍继续玩耍着罐里面的蛐蛐,那铁齿铜牙大将军不愧是蛐蛐中的强者,三两下就咬的金菩提爬不起来。

眼看着金菩提就要死在大将军手下,老人伸出手,拎起大将军,拔掉大将军的须子,又摘掉它的爪子,再扔回到罐子中,与那金菩提厮杀。

“恃强凌弱?老夫最不喜欢的就是以大欺小,想玩,就得玩的公平才行!”

又是一夜的寂静,城内多处已经是灯熄人睡,可登峰楼的一处房间内,荒铎在床上运功疗伤,旁边的苏靖申正拿着折扇走来走去,手中的扇子也是开了合,合了开。

“苏兄,你就不能坐在那安静一会儿么?你这样走来走去,我头都晕了”

“不是我不能安静,荒兄,秦兄和那镖师出去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到现在音讯全无啊。”

“你想要什么音讯?是他们二人被林场守卫发现抓获,还是被城防军发现乱刀砍死啊?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也明白你说的,可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又”

“哐当!”正说着,房间的窗户无风自开,随后,一具人形物体从窗户外面飞入,直挺挺地落在地上,吓的苏靖申一个跳起跃到房梁之上。

“什么东西!荒兄救我!”

好在荒铎见多识广,见怪不怪,起身下地,看向地面。

“秦兄!苏靖申快下来,是秦弈!”

听闻是半夜未归的秦弈,苏靖申赶忙从房梁跳下,护住秦弈。荒铎也是不顾身上的伤口,反身提起弑虏刀,看向窗户外面。

只见窗户对面的屋檐之上,有一人黑衣蒙面,看不清长相,见荒铎看向自己后,直接单手飞出一封信件,荒铎接住后,那黑衣男子直接抱拳拱手,随即从房檐跳下便不见了踪迹。

“荒兄!荒兄!你快来看,秦兄的身上有伤!”

听到这句话,荒铎转身探查秦弈的身体状况,虽然身受重伤,可秦弈呼吸匀称,面色红润,显然是有人帮他运功疗伤,推行气血,才会有如此安逸体态。

“伤口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把秦兄放到床上,等他醒了再说!”

“好!”

这一晚,秦弈的归来终于让不安生的登峰楼重归宁静。

转天已是日上三竿,在一阵争吵声中,秦弈被吵的醒了过来。

“我就说昨晚若是我陪着秦兄去林场,秦兄根本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还是那镖师学艺不精,拖了秦兄的后腿,我现在就去找那镖师理论!”

“苏兄,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意气用事,再说秦兄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那镖师与秦兄也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秦兄受伤了,那镖师难道还能安然无恙么?你就耐心等着秦兄醒来就好了。”

“我我我怎么在这里?”

秦弈慢慢睁开双眼,看着屋子内熟悉的一高一矮,在为自己的安危斗嘴,深感奇怪。

昨晚,在秦弈即将倒下的瞬间,他只记得鸦羽那张丑陋又小人得志的脸,心想着可能这辈子也就到这了,万念俱灰的时候,仿佛看到天空上有一人持剑站立,那人与寒锋师父是那般相像,后来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荒、苏二人见秦弈已经苏醒,赶忙上前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什么,秦弈也一五一十地将三口箱子在林场后山,以及后面遇到鸦羽屠杀林场工人,自己与鸦羽交手的事情都告知二人。

“我是怎么回来的?二位兄弟”

“昨晚,有一神秘人,从窗户把你递了进来,随后就消失不见了。”

“神秘人?”

“嗯,黑衣蒙面,看不清长相。”

“真是奇了怪了,对了,昨晚与我同去的田镖师呢,他人在何处,怎么样了?”

荒铎主动接过问题说道:

“这个,我俩不得而知了,不过昨晚那黑衣人送你回来时候,曾丢给我一封信件,想来应是给你的。”

说着,荒铎将昨晚尉迟正中丢给他的信件交给秦弈,打开信封里面,上面苍劲有力地写着四个大字:

“镖师无恙”

看着信上的四个字,秦弈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然而不巧的是,打了一整晚,身体没说什么,肚子倒是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想到荒、苏二人也在这还守了一整夜,秦弈心中过意不去。

“二位兄弟,你们也在这守一晚了,没吃什么东西吧,咱们出去寻些吃食,再细细想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可好?”

说着,三人起身走出登峰楼,然而就在走出酒楼的瞬间,秦弈敏锐的感知到有人在跟踪他们,但不知为何,又迟迟不动手,始终保持着一种若近若远的距离,让人心生疑惑。

想到这晴天白日,又是皇城之下,任谁也不敢当街斗武,于是秦弈也没告诉荒、苏二人,而是踏步朝着醉仙阁走去。

醉仙阁内,饿了一整夜的三人,见到餐食宛如饿狼一般,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看的小二们也是一阵惊叹,心想着这三人看着穿着应该不像是会逃单赖账的主儿。可是吃相怎么都如此难看,尤其那打扮精致的公子,怎看起来像是饿死鬼托生。

三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分析昨晚的行动。

“秦兄,你的意思是说,三口檀木箱子里面装的仍然都是砂石是么?”荒铎率先问道。

“是的,山洞里太暗,看不清具体模样,但是用手摸去,确实还是砂石。只不过底层的砂石比较细腻,好似粉末一样。”

“可如果真的只是砂石的话,为何钱源镖局会被屡次劫镖,为何要大费周章的辗转多地,又为何会引来皓月司的蛇使出手呢?”

苏靖申听着秦弈的口述,口中不断反复念叨着:砂石?染坊?采石场?伐木场?

就在这时候,一道酒醉鱼头的佳肴呈到三人的餐桌面前,鱼头被精酿的花雕酒包裹在内,小二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点点火星落到菜肴之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看的众人一阵惊呼。

苏靖申看向那被火焰包裹的鱼头:

“火?砂石?染坊?木场?”

苏公子越想越害怕,一个恐怖的想法从脑中显现,随后拉近秦、荒二人,小声说道:

“二位兄弟,你们可听说过青丹堂?”

“青丹堂,是个什么宗门?也是幻日阁里面的小门小派么?”

“嗯,确实是,青丹堂本来也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只不过青丹堂是靠着炼丹制药才培养出了一众打手。

门派之中收藏无数天材地宝,丹炉内炼制出过数不尽的灵丹妙药,靠着这些增强功力,提升体力的丹药。

青丹堂一夜之间成为无数门派的座上宾,门槛不知被踏破了多少次,各门各派的掌门都登门拜访,都想着能在堂内求得一枚仙药。”

“这样看来,青丹堂本应该在江湖上威名远扬才对,怎么沦落到要在幻日阁躲避风头?”

“问题就出在炼药的丹炉,十几年前,青丹堂不知在哪里淘的一副药方,传闻可炼成长生不老的神药。”

“这般愚昧至极的说辞也有人信么?”

“若是常人,可能也就当个玩笑一笑置之,可青丹堂的那帮丹士,不说走火入魔,也已经是疯疯癫癫了。看着那方子,便四处收集原料,开始炼制长生不老药。”

“后来呢?”

“后来,长生不老药没炼制出来,丹炉燃起熊熊烈火,突然就爆炸了,青丹堂堂主和一众弟子当场被炸死。仅剩的外门弟子也只好收拾行囊,远走他乡。

长生药没做出来,但却意外地害了了自己宗门。

这些秘史我也是偶然一次听幻日阁的一个武人提到的,现在想来,能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应该也是当年的亲身经历才是。”

荒铎认真地听完苏靖申描述的青丹堂秘史,

“苏兄,你说了这么多,难道?那三口箱子里面装的是炼制长生不老丹的药材?”

荒铎一脸认真的说着自己的猜想,却让秦、苏二人楞在原地,看着荒铎严肃认真的态度,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他的猜想是驴唇不对马嘴。

“想不到荒兄这看似严肃的人,竟然有心思打趣苏靖申啊。”

“打趣,哪里打趣,我说的不对么?”荒铎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

秦弈和苏靖申笑过之后,表情回归严肃。苏靖申继续说道:

“青丹堂炼丹这么多年,从来没出现过丹药爆炸的情况,所以说问题出在那副来路不明的方子。

我与那幻日阁的武者也曾聊过那副丹药方子,他说他那是年纪尚小,又是个外门弟子。知道的不多,只记得那段时间不断的往山上运材料,各种砂石,各种粉末。”

秦弈闭上眼睛,细细回想着昨晚箱子里面的砂石,质地细腻,不像普通石料粗糙。内有黄色,白色,黑色粉末,箱子放在阴凉潮湿的山洞之内。

“这么看来,按照苏兄所说,林场中放的压根就不是什么砂石,而是”

“火药!”

“不错,秦兄你细想,三口箱子打出辽东开始,只是单纯的砂石,却被屡次劫镖。入城之后,一刻未停,而是直接进来采石场。

我猜箱子里面最初装的是未经筛选的大块硝石和杀伤力极强的铁粉,经采石场精炼后,又被运到染坊加入硫磺。硫磺这一材料,寻常人家不会有,只有染坊给布匹上色才会用到。

硝石加入硫磺以后,又被送至林场,再次放入炭粉,就这样,最为简易的火药就做成了。

想来,钱源镖局运的砂石正是火药原材料之一,难怪所有城池的检查都没有看出异样。”

“嘶”听到苏靖申的描述,秦、荒二人也多吸了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火药么?所以说,昨晚才会有皓月司的人前去调查。可如果真的是火药,那又会用在哪里呢?”

“自从青丹堂的那次爆炸之后,所有人都被火药的威力所震慑,寻常武者被火药炸伤,非死即残。火药无论是攻城略地还是杀人越货都是不二之选。

最后还是皇室出手,控制了青丹堂,将火药配方作为皇家机密保管。

黎民百姓,凡是私配,交易,走私,贩卖火药者,满门抄斩。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想要在皇城用火药做什么?”

秦弈听着苏靖申对火药的解释,心中也是震惊不已。三口檀木箱子里面如果装的真是火药,如果在皇城被引爆,杀伤力会有多强不言而喻。

究竟是何人能想到用镖局做掩护,运原料去京城,在皇城内进行加工,来掩盖踪迹。

可是如此严谨的计划,又是谁走露了风声,引的皓月司着手调查此事。

秦弈思来想去,感觉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在一点一点的串在一起,可总感觉在这条线上仍是有几个死结打不开。

“钱源镖局押运的火药,与和远镖局接头的僧人,皓月司的暗中调查,袭击杨云泽的神秘武者,还有武雄说的皇宫背后的势力。

一切的一切都和这次武典脱不开关系。”

秦弈正在若有所思,就听见“噌”的一声,一把短剑从屋外飞入,斜插在三人的餐桌之上。

见到那柄短剑的样式,秦弈先是一怔,随后也不管身旁警戒的二人,直接说了句“无妨”,拔出短剑飞快的向屋外跑去。

街道上,一道身影在前方快步行走,后面有一道身影拨开身旁闲逛的街民,努力让前方的人影能够在视野之内不消失。

可最终,前方的那道身影还是消失在人群之中。秦弈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是自己眼花还是毒性未解出现了幻觉。

低头看向手中碧蓝色的短剑,却又不是做梦。

“既然都来了,为何不直接现身呢?”

想到这里,秦弈自嘲一笑,可能真的是自己眼花了吧。本来就没什么可能的事情,自己又在期盼着什么?

秦弈转身准备返回酒店,与荒、苏二人继续交谈。刚刚转身,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顺着香气寻去。

只见自己面前,有一位佳人身着桃粉色长裙,一头乌黑秀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秦弈,朱唇微张。

不见笑意,却鼓起了腮帮子,圆圆的脸蛋甚是可爱,正是秦弈心心念念地徐知微徐姑娘!

秦弈瞪大双眼,神情由惊喜变为激动。

“徐姑”

“啪”的一声,又是清脆的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秦弈的脸上!声势之大,让喧闹的集市瞬间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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