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娑罗枯荣

重生的光头少年的澄澈眼眸忽转凌厉,杀意顿起。他正欲再斗,只听到有人远远喊道:“可雀儿兄弟,是我深夜造访,多有叨扰。你眼前的对手是我徒弟,你饶过他吧。”

光头少年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停下了行动。他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见是墙檐上坐着一人,那人一身黑衣,混杂在夜色中,一时间分不清是何许人也。

“尊驾是何人,如何知道我的俗家名字。夜深而来,有何贵干?”

墙檐上那人正是肖觅,肖觅没有回话,只是在墙檐上起身,用猫行功夫轻踏着墙上青瓦,在墙檐上行进几许,而后褪下了身上的一件袄子,丢给了光头少年。

光头少年接住肖觅丢来的袄子,只听到肖觅说道:“先遮一下你的身体,多不雅!”

“多谢!”

光头少年刚要用袄子遮身,却见这袄子是自己曾经的物事,忽地喜笑颜开,说道:“肖兄弟,你怎么回来了。你这回来得好突然,也不提前说一声,好教我早做欢迎,眼下却让我弄成了这个狼狈的模样。”

肖觅回道:“哈哈,我是特意要给你惊喜呢!”

安得生嘀咕道:“这就是惊喜?确定不是惊吓?”

“这偷瓜……”光头少年刚要出口,忽然觉得不妥,改口道,“这摘瓜的英雄是你的兄弟?”

肖觅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刚跟你说了吗?他是我的徒弟。”

光头少年奇道:“此话怎讲,你和他年纪相仿,要说也是兄弟才是,怎么变成了徒弟。再者,我和他较量,他的功夫似乎不在肖兄之……”

说道这里,光头少年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随即点了点头,像是想明白了某种道理,说道:“想必肖兄这几年在外,身手功夫多有长进,已经不是当年,所以这才收下了这位武功高强的徒弟。”

说着,光头少年作了个合掌礼,笑道:“恭喜肖兄。”

肖觅解释道:“哎,非也,当他师傅不一定要武功比他强嘛!只要有些许长处就能当他的师傅了,你说对否?我这经天纬地之才,当这笨蛋的师傅绰绰有余了。”

光头少年忍俊不禁,不一小会还是忍不住笑道:“肖兄还是和当年一样,一嘴的伶牙俐齿!”

肖觅回道:“也就剩下这好牙口了!你是有所不知,事实上,我和他各论各的,他认我当师傅,我认他当兄弟。”

光头少年不解地摇了摇脑袋,道:“肖兄弟,你性格当真没改,还是如此顽皮,哪有什么各论各的说法。这兄弟也不过和你一般大小年纪,哪有当你徒弟的道理。再者我和他交手过了,这兄弟的功力可以比肩肖兄弟你了,哪里会是你的徒弟,当真是说笑了。”

肖觅笑道:“嘿嘿,你不信的话,你问他。”

光头少年看向安得生,只见安得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光头少年赞道:“好个肖兄弟,我就看你不是一般人,才出去个几年,都收上徒弟了。”

肖觅答道:“谬赞,谬赞,想当我徒弟的人多着呢,是这家伙见我武学修为高深,抱着我大腿求我,我才答应一二的。”

光头少年显然是不信肖觅的言语,却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嗔怪道:“我说你肖兄弟,你即来寒舍,有什么需要直说便是,就是一田的果瓜也要给你的,怎么让这兄弟来摘瓜,也不说缘由的,莫名巧妙地作了这一场误会,苦了我和这兄弟了。你倒好了,作了壁上观,闲得自在,又看了一场好戏。说来,这兄弟的外家功夫当真刚猛无双,说不得,再多一二分气力,也就把我送往西天极乐世界了,那时候娑罗枯荣之法也无济于事了。”

肖觅忙笑着解释道:“可雀儿兄弟不必谦虚,我知晓你的功夫底子,只是多日不见,不知道你的长进如何了,因此便派了我这个不肖的徒儿前来试探,可别见怪呐!”

安得生抱怨道:“白狐师傅好生顽皮,竟也这般玩弄我,教我困苦伤心了一遭,流了多少宝贵的泪水。”

肖觅辩解道:“我这是要栽培你呢!你不经历困苦,怎么能成长呢?你不和高手过招,那你始终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和极限。我请了这高手和你喂招,你反而怪我了,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我好心伤啊!你不信我的话,可以问这个出家人,他们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安得生被肖觅唬得哑口无言,知道自己说不过,便也不再去计较了,只是对适才的妙法深感好奇,问道:“适才可雀儿师傅使的是什么妙法,我孤陋寡闻,能否为在下指点一二。”

听到安得生喊“可雀儿师傅”,肖觅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安得生不明所以,挠了挠头皮。

光头少年笑着解释道:“可雀儿是小僧的俗家称谓。小僧俗家名字号罗可雀。现在出家了,这个名字已经成空了,也不再用了,小僧现下的法号是知淡,请叫小僧知淡便是,也无需称我作师傅了,我本凡僧罢了。”

“知淡?”安得生喃喃自语,“知淡。”

僧人知淡解释道:“小僧曾经心比天高,一心求胜,藐视凡俗。后来遁入空门,知晓了世间万法是平淡,小僧的师傅便赐了这一法号。”

僧人知淡问安得生道:“请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为是?”

“我姓安,名得生,知淡师傅随便唤我便是。”

肖觅打断道:“可雀儿兄弟,还不将你的妙法介绍来,你的妙法我也是听得多时,今日第一次亲眼见到,也是倍觉奇妙的。”

知淡回道:“我毕竟是出家之人,出家之人当心怀慈悲,因此我的功夫也多是护法之用,伤人损人的凌厉霸道功夫早已经生疏荒废了。方才使的娑罗枯荣之法也仅仅是自保之用,要说制敌取胜,我当真是远远不如这位安兄弟了!”

安得生问道:“什么是娑罗枯荣之法?”

僧人知淡回道:“娑罗枯荣之法是娑罗寺历代相传的心法,是首代开寺的西域僧人流传下来的本事。其宗旨不在制敌取胜,全在自保。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等出家人,慈悲为怀,只求渡人自渡。佛有娑罗双树常伴,娑罗双树,一枯一荣。诸行无常,盛极必衰。然则,盛衰流转,终究是源源不息。娑罗枯荣之法正是取其精要,遇到危险之时,护住性命的火种,以为衰转荣时的源泉。而身体发肤,自然有枯萎的时节。所谓娑罗枯荣之法不过是参透枯荣之理,知晓无常之由,去枯求荣而已。”

听僧人知淡说得如此绕口,安得生完全摸不着头脑,又想再问,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好了,好了,可雀儿兄弟你别说了,我这徒弟是木头脑袋,你怎么说,他也不会明白你说什么的。别说他不明白你说什么了,就是聪明如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娑罗枯荣之道是娑罗寺的无上妙法,非得遁入空门,领会无常之后的大智慧,方可参透,我等未有大智慧,如何去参透呢?假如娑罗枯荣之法真有那么容易说清楚的,那我等岂不是大圣了?”

僧人知淡窘迫,歉道:“可能也是我慧根不够,说不明白。其实,我也是在寺中时日久了,平日里,多闻妙法,不知不觉参透了娑罗枯荣之法。眼下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讲的是什么。”

肖觅嘿嘿笑道:“我来总结一下吧,就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听肖觅如此说,知淡和安得生不由得笑了起来。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郊外的寒风渐起,僧人知淡身上只有一件小袄蔽体,他浑身颤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安得生见僧人知淡打哆嗦,忙道:“知淡师傅,你穿得太少了,还是赶紧入寺穿衣。”

肖觅笑道:“他不是穿少了,他是什么都没有穿。你看他的光腚都露着。”

安得生听肖觅这么一说,也是笑道:“亏你白狐师傅还是人家的朋友,怎么如此不关心人的,叫朋友光身受冻。”

当下,三人也不再说笑,一齐进了娑罗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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