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破卦?

考试专用小棚,是贡院专门为每位考生准备的一个独立空间,它像一个倒立的却没有盖子的长方形盒子,而其大小又刚好可以容下两个人,一个是供考生坐的空间,另一个是供考官巡检时站立的。

此外也就只剩下一张能容纸张大小的案几。

当然,之所以设置这样的小棚,其最大目的便是,有效防止考生抄袭剽窃他人文章,以更加有效的方式,避免了考试作弊行为的出现。

然而,令沈问丘完全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等着自己的精彩之处,居然是被做了手脚案几凳子,三条腿的凳子,三条腿的条案。

“这他娘的……”

看到这一幕,一瞬,沈问丘心底蹭地生出一股怒火,泫然欲发之际,竟又生生的被那一丝莫名多出来的清凉抹平,最后化作一丝无奈的苦笑。

但他愤怒无果之时,少年郎竟然顺带着想起了一个人,便是那个蹲在胡同口附近的老道人,算死命。

他仍然清晰的记得自己初见算死命之时的情景,那算死命身前的桌子就是三条腿的。

少年郎不由得开始怀疑:“难道之前算死命就暗示过自己,自己才会碰到这种情况了难道就真的这么巧又或者说真的只是个巧合还是我自己出门前没看黄历吗?走到哪儿,哪儿都被针对‘名落孙山皆看破’,难道这算死命的卦象要开始应验了吗?”

无法愤怒的少年郎,但此刻,他竟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只得安分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事已至此,再闹也没有用,何况,他也闹不出来,因为根本就没脾气,真是奇怪!

不过,这个刘侍郎的关照还当真是周到妥帖,估计日后,如果长公主知道自己费尽心机想要拉拢的人才,竟然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被他刘侍郎针对成这样,能爱死这位侍郎大人。

但也不能全然怪他刘侍郎,谁叫公主您百密一疏,忘记了通知我呢?

然后沈问丘坐在摇摆不定的椅子上,总感觉不舒服,总想着能坐得稳当些,有什么办法可以办到?

但聪明如他,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周围,就发现自己面前案几上放着的香炉,似乎也是个三条腿的家伙,而它也能稳稳站立。

拿起自己身下坐着的椅子,将它只剩下一只后腿的一边给卸了下来,然后将那只卸下来的腿抵在本该有两只后腿边线上的中间位置,使得椅子和香炉一样成了一个三足鼎立的三角支撑。

如此一来,只要他不左右摆动身子,就可以坐得稳稳当当,不用学那算死命一般半蹲着消耗体力,也不用分心分神。

至于眼前这张碰一下就会摇摆不定的桌子,也可以借助三腿一边为力,将那缺腿一边,弃之不用。

甚至倒下,那也没关系,自己可以用吊笔法书写,同样,也不用担心那书案不会摇摆不定,更不用担心桌子会倒下。

得益于自己如此聪明之举,沈问丘心中暗自得意,“算死命呀算死命,你怕是死也想不到本少爷居然如此聪慧吧!名落孙山?可真逗……”

沈问丘此时此刻的心里,却颇有我命由我不由天,天地五行阴阳八卦也难不倒我的架势。

日上三竿,主考官焚香祷告,拜祭文圣人,祷告文曲星,保佑南明国国运昌盛,文脉永兴。

然后,命各监考官颁布考题,并要求考生在三炷香的时间内,完成考试。

南明国科举只有三炷香功夫,甚至比府试时间好要紧迫,但也正因为如此紧迫时间,才能真正挑出那些才华横溢之人。

但这次考题,居然是为,“论青楼文化存在的必要性”。

这也太奇葩了吧?

这也忒奇葩了吧?

确实对于这些一向注重圣贤斯文的读书人来说,这个考题确实是奇葩了点。

但青楼一直是南明国内一向不可或缺的支柱产业,却也是一直受文人诟病的产业,可奇葩的是,去得最多的也是这帮文人,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才好呢?

去,是你们自己最喜欢去,也去得最欢。骂,也是你们自己骂得最欢。

好,那今天,我就让你们自己说。今儿个你们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那对不起嘞,您呀!落第了,回家种地去吧?

青楼的前身是官妓、优伶坊馆演变而来。

起初,君上扶持青楼发展为产业的目的是,为了增加财政税收,以便扶持公共设施建设发展。

当然,也是因为这个来钱最快,而且还是你们自愿掏钱的。

这样,也不会使得民声怨道,这样也不会使得徭役繁重。

为此,当年主动支持创建青楼的君上还跟文圣人坐而论道地干了一架,才发展成了今天这样,红贴为引,然后邀不邀请,由人家姑娘决定。

至于被邀请之后,后也只是坐着一起聊聊诗酒歌词,至于留不留你过夜,也得让人家姑娘自己决定,绝不能强买强卖。

本事一向极为公平的买卖,但那帮文人自己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兄弟,就将事情归结为是人家青楼的错。

可不,现如今,这些文人们,对发展至今又着实为充实国库,建设全国设施做了不少好事的青楼产业,提起裤子翻脸不认账,对这种腌臜之事表现得十分不满意,又在搞事情,认为酒池肉林只会让人沉沦堕落,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言之,国之将强,其乃教化子民奋发向上之功也。可偏偏去得最欢的又是他们,真是可笑,真是嘲讽。

实在头疼的君上,干脆一发脾气,那我今天就以这个题目给你们争论,你们要不给我提出一个合情合理的产业发展模式,你就别想中第。你们喜欢中二病,那就你们自己来改?

科举才刚开始没多久,贡院就来了个大人物,他从后院进了考场,换了便装就开始装作闲散人员,进入考场闲逛。

当然,这些个考生也不认识这两人,也没心情搭理这两人,一个个都在奋笔疾书,希望能考出一个好的成绩,光宗耀祖。

只有那些个别不学无术的,在哪里咬着笔头,什么事都不干。也不是不干,而是根本就不会,可能大字都不识几个,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混进来的,然后心安理得地坐到这里。

闲逛的年轻人让身旁的老人记下这几人的考试编号,然后再查询这些人的基本信息,一一记录在案,应该是准备秋后算账用的。

当年轻人走到公孙铭身边的时候,他见青年认真的作答样子,颇为欣赏。再看书生的文章,洋洋洒洒的写了小半篇幅,而且是字字珠玑,是句句精妙。

不由得对眼前这位书生大加赞赏,然后认为这位举人是个人才。

于是,原本兴致乏乏的他,心中生出一丝愉悦情绪,便在书生的文章上,书生的名字旁边,写下“暂列一等,启明立”。

沉浸在天马行空的公孙铭,然后忽然发现这么一幕,也不知道年轻人他是干什么的,怎么能在自己试卷上胡乱写字呢?

顿时被激怒了,他立身欲怒,正要发火,却被老人一个“嘘”的动作,给弄懵了。

旋即,他才反应过来,那“启明”二字是何意?

当今,君上的年号不正是“启明”吗?

反应过来的穷酸书生吓得立即要行礼。

但他刚要行礼之时,便年轻人一把扶起,同时让他不要声张,戒骄戒躁,继续完成这篇精彩文章就好。

公孙铭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考场遇见了当今君上,心中激动不安,又经这一刺激,立时文思更加清晰敏捷,宛若那滔滔江水波涛汹涌势不可挡,亦如那黄河泛滥滔滔不绝一泻千里。

而少年郎那边,当他听到考题的那一刻,虽然大感诧异奇葩,但本身对于青楼花船存在并无反对情绪的他,心中立刻就有了一个大概框架。

毕竟,他有过亲身考察得经验嘛,虽然那次因为不解风情成了落汤鸡。

所以有了思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少年郎的文章就洋洋洒洒跃然于纸上,然后安静坐着等离最后半炷香的时间,立即交卷,潇洒离去。

当年轻人经过看到沈问丘闭目养神之时,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君子温如玉,公子世无双。若着女儿装,雌雄皆难辨——没错,他应该就是沈问丘,但这真的就是自己一直想见的沈问丘吗?难道他真的只是徒有虚名怎么也不动笔写呀,不会是和之前的那几人一样,靠关系、靠行贿进来的吧

原本对少年郎寄予厚望的心情也沉入了谷底,年轻人怒气冲冲,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就要敲醒沈问丘时,却看到他桌案上放着一篇字体娟秀工整,宛若行云流水的书法,体裁洋洋洒洒,用句却是惊世骇俗的文章。

顿时刚刚生出来的怒气瞬间消散到宣泄不出来,然后他拿起文章来,认真细看,仔细考究,试图给少年郎找出点毛病来。

可是看了半天,愣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也只能说有几个标点符号,大小有微妙之差,其他的都是堪称完美。

于是乎,年轻人脸上跟着露出精彩绝伦之色,并在心中不断地称赞:“妙,妙,实在是妙啊,人才,果真是人才。”

闭目养神的沈问丘见有人拿着他的文章看。

看,也你算了,你还看得一脸意淫,是几个意思?

当真是太欺人太甚了,你丫的抄袭抄到别人棚子里来了,而且还如此明目张胆的,这好吗?

你以为自己是监考官吗,想看就看

少年郎立时起身,刚开口破骂道:“大胆,你个-狗-东西居然敢公然藐视考规,公然剽窃,简直是目无……”

却见到年轻人提笔就写下“一等新科状元,启明立”。

少年郎愣了愣,想这家伙谁呀?

这么嚣张,敢在自己试卷上写这么一句话?

等等,启明是谁?

怎么感觉这么眼熟?

似乎是觉得“启明”二字再哪里见过,好像就是在文书官牒上,少年郎他立刻拿起文书官牒,打开一看,“我滴乖乖,‘启明君三年’那不是……‘启明’不就是当今君上吗?”

少年郎反应过来,确定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后就要行礼,却就被老人制止了。

而在沈问丘起身的那一刻,他身下坐着的凳子却也跟着倒了下去。

凳子散落倒下,动静颇大,自然年轻人最先注意到的也是沈问丘起身时倒下的凳子。

但却发现这张凳子居然只有三条腿,其中一条倒在地上。

先是愣了那么一下下,继而他又发现条案居然也只有三条腿,他莫名的感到怒火中烧,在心中骂道:“苏锦臣的人就是这样办事的,等此番科举事了一定要好好和他算算账。”

同时,他心里又有些佩服这个叫沈问丘的少年,既有聪明才智,又有忍耐力。

这样的人,日后定是能成大事之人,是值得委以重任,值得培养的年轻人呐!

所以年轻人对他微微一笑,便直接离开了。

得了一等新科状元,沈问丘的心情立时好了大半,早已将那刘侍郎针对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然后重新收拾了凳子坐下,在心中嘲讽道:“‘奈何多事远黄门’,算死命呀算死命,现在我也真不知道该说天算不如人算,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了,看来你的卦象也没那么灵验吗,这史书对你的记载还是有待考究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就只剩下了半柱香的功夫。

少年郎美滋滋,拿着早就挥毫造就好的锦绣文章,做了第一位交卷人,然后心情愉畅的离开了考场。

然而,他才离开不久,那位可爱的刘侍郎刘大人便来到收卷处,拿起少年郎的试卷,看也不看一眼,随手就是一撕,吓得一旁坐着收卷的考官也是一愣一愣的,看得他目瞪口呆。

不过,这位刘侍郎的官比他大好了几级,他又哪敢说什么?

那刘侍郎也不拿正眼瞧他,只是淡淡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那个收卷考官紧紧张张、结结巴巴,头皮一阵发麻,因为他可是看见了,那署名沈问丘旁边的一行小字,但此刻,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位趾高气扬,斜眼瞧视自己的侍郎大人了。

不过看着对方不屑的样子,他也不想多惹事,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硬着头皮道:“下……下官,什么都没看见。”

哪知这位不知死活的刘侍郎却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终于以青眼有加的态度,亲自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一笑:“不错,有前途。”

不过,这位收卷考官却不荣幸之至,反而愈发觉得后背发凉,尤其是被这么一个不知死活,连君上钦点的第一名的试卷都敢撕的家伙,他也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自信,竟然还跟自己说,“不错,有前途的”。

如果这样都有前途的话,那自己估计只能在阎王爷那里找前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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