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被欺负

清晨里,乐凡如往日一般起来,拍了拍身旁沈问丘的脸蛋,试图将这个咋夜梦呓念叨了一晚上“水”的家伙给拍醒。

说实话,因为给这家伙弄了一晚上雪水喝,搞得他昨天晚上是一整晚都没睡好。要不是今天要继续干活,他宁愿在被窝里待久一点。

但这样的天气,被窝里也很冷啊!

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没有灵力御寒,冬天是特别难熬的。多少人冻死在冬天里他不清楚,但他只知道自己这个被窝不暖,冻得要命。

没办法,条件就是这般艰苦,再冷也得熬啊!所以即便是只是一身破棉袄,他都努力的麻醉自己,不冷不冷,我不冷。

哇凉哇凉的小手再度落在少年热乎乎的脸蛋上,躺在炕上的少年艰难的睁开眸子,朦胧间再度见到了昨日那个少年,他艰难的问道:“乐凡,你也是死了吗”

是的,沈问丘在落下悬崖之时,已经意识到自己逼死无疑,所以再度见到熟悉的面孔,他也带不出一丝的欣喜,甚至还有些悲凉。

黄泉路上,碰见了个熟人,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吧?

“啪——”

响亮的耳光在安静瓦屋内响起,穿破棉袄的少年一巴掌打在沈问丘脸上,疼得沈问丘惨叫一声。

下意识捂着脸的沈问丘从被窝里坐起身,愤然的瞪着乐凡,质问道:“你打我做什么?”

对于这个暴力小孩,他早就有意见了,但是他打不过。

可现在大家都成难兄难弟了,你乐凡还这样,是不是不大合适?

“疼吗?”少年没有理会沈问丘愤怒的眼神,而是莫名其妙的问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疼就没死,没死就过来吃早饭。”

疼,而且还疼得真实……沈问丘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自己真的还活着,乐凡那一巴掌很疼,而且还疼得很真实。

不对……心中刚升起一丝喜悦,沈问丘又否定了下去,他仍然记得昨天自己被那叫什么的家伙给踢了一脚之后,就掉下了悬崖,那自己又怎么会还活着呢?

他迷迷糊糊下了炕来到火炉旁,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但只要乐凡不说,现在就没有人能回答他。

今天,乐凡煮了粥,好像还放了一点肉,闻起来还挺香的,只是吃起来味道不知道怎么样。

乐凡用破碗给这个自己不大乐意接触却又在三天里给自己赚了两颗丹灵石的沈问丘盛了一碗,催促道:“赶紧吃,吃完还要出去干活。”

沈问丘早就肚子饿了,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所以也不在乎那个小黑碗有多残破,从乐凡手中接过热粥,就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

有点清甜,还有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但却没有一点儿盐的味道,自小生长在富贵人家沈问丘不大理解,忍不住问道:“咦,怎么不放盐啊”

“穷。”少年白了他一眼,简短精确的回应沈问丘,而对于沈问丘的毛病,他也懒得指摘了。在这少华山当杂役弟子能有口吃的就已经不错了,还挑食?

当然,换作以前,沈问丘肯定会直接将这粥给倒掉的,但是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又使得自己不得不吃。

是的,如今这个时候,他实在没有必要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了。

活着总比饿死了强!

何况,他已经算是死过一会儿了,他对死亡这种东西如今已经算是深有感触,更是深有抵触。

因为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坠落深渊却又无力作出改变的恐惧感真的是太可怕了。

所以即便以前他活得再金贵,到了这一个地步,也不会去讲究,更不会再嫌弃,他避开黑碗缺了口的地方,免得割到嘴角。

他开始喝了起来,来到这个五洲已经不知道几天了,反正今天是第一顿,虽然这粥没有盐味,但他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吃一道人间美味一般。

吃过早饭之后,乐凡又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扫帚,像之前一样扔给沈问丘道:“走了。”

这一次,沈问丘倒是安稳去了不少,没有想昨天那般,而是跟着少年摸着暗沉沉的天色出了门。

今日的雪,好像比昨天小了一点。

此时,这片少华山的贫民窟里也已经有少年少女们从各自的瓦屋陆陆续续的走出,朝着少华山的山脚走去,今天还是一样,他们每个人都要重复着昨日,爬二十里的山路抵达半山腰处。

“妈的,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唉,谁说不是呢?”

“再忍忍吧,马上就到年关了,只要我们走运就再也不用忍受这些了。”

“没错。”

“哼,我发誓等我进了外门要把我吃的苦让我的继续者们都吃一遍。”

“哟呵,你小子这想法不错。”

“咦,大哥,你看那小子是不是昨天那个害刘师姐被执法堂带走的小子”

行进在雪地里,沈问丘身后不远处,一群少年正畅想着未来,忽然有一少年指着他的背影问道。

原来,就在昨天,沈问丘摔下悬崖后,直爽脾气的刘妍妍,脾气是发了,也把那贾叶玄家伙打得鼻青脸肿,甚至其左脚还被打到了骨折,没有十天半个月的修养,怕是下不了床,但她宣泄完后,换来的代价却是被执法堂不分青红皂白的带走,至于执法堂最后会如何处置她,目前还没有消息,或许有,但以这群的层次还接触不到。

一个门派必须有严格的管理制度,一切才能变得井然有序,,而保障这一切规则的遵守的,最可靠的选择,还是刑罚。

少华山执法堂便是少华山的规则管理机构。

听闻一般进了执法堂的人,都是犯了极为严重错误的弟子,如刘妍妍一般对同门出手,而这些弟子要么被关进少华山的惩罚之地数年之久,要么就是被废去修为逐出少华山。

而这两种结果无疑都是在说明,极少有人能从执法堂这种地方完好无损的走出来。

“嗯,你还别说,真是那小子?这小子命还真够大呀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都没死。”那少年身旁的另一少年道:“走,上去,教训教训这个小-杂-种,居然害了刘师姐进了执法堂,那可是我的女神呐,不行,我得为我女神报仇,报仇。”

话音刚落,他便率先跑了上去,他身后的其他几个少年也跟了上去,几人立刻就将乐凡和沈问丘围住。

而人们根据自己对向往热闹的敏锐嗅觉,立时发现了这一幕,迅速围拢过来,想看过热闹。

一瞬间,就从几个少年变成了十几个少年一并围拢过来,将沈问丘和乐凡团团围住,也将之前几位围住,形成了三圈。

拿着扫帚的沈问丘满脸困惑,不知道这群人围着自己做什么,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乐凡。他旁边的少年微微蹙眉,似乎已经猜到了这群人的用意。

杂役弟子就这么几个人,昨天那事闹得那么大,可能整个外门都已经知道了这样一则爆炸性新闻——某某外门弟子为了一个杂役弟子愤然对同门出手。

而且当时在场的杂役弟子又那么多,这则消息在一天之内传遍整个杂役弟子生活区,也不算是快。

虽然这群少年都只有十一二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仰慕某位师姐,尤其是对漂亮的师姐的仰慕。

带头的少年也许是因为认识乐凡的缘故,所以他那挑衅的眸光率先落在了乐凡身上,他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以不屑一顾的语气道:“乐凡,这没你事,你最好一边待着去啊。”

是的,他想针对的是害得他女神被执法堂带走的元凶,并不想把乐凡那小子也牵涉进来,当然,他也了解乐凡那尿性,绝对是个不好惹的主。

果然……乐凡已经确认正是如自己所想一般,也好,方正他自己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就看个热闹吧!

当然,也是因为联想到沈问丘那愣头青的样子,他不经想,让这帮人先教训一下这小子也好,省的以后得罪了自己都不敢得罪的人,别被弄死了,到时候,那位小姑奶奶又怪罪到我身上。

所以少年一句也未说,就让出了人群,但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还是提醒了一句,“下手轻点,别把人弄死了,弄残了,我不好交代。”

交代完这一句,乐凡也终于放心的到一边去了,但众人却是一愣,并没明白乐凡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沈问丘见破棉袄少年离自己而去,又见这些个围着自己的少年个个摩拳擦掌的,胆气如他一般无所畏惧,在这一刻,也不免慌了神,脚步不自觉后退。

他想讲些道理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凡是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总是不免让人心慌,尤其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之时。当然,昨天那顿莫名其妙的鞭子,少年仍旧是历历在目。

古人常言,君子以诚谏君王,为忠义而死者,何畏也?但现在这种情形,以沈问丘的年岁,又经历过一次生死大劫,即便他文韬再足,也会畏出胆怂。

颤颤巍巍的后退,嘴角都跟着颤抖,沈问丘底气不足对着这群比自己都矮的少年质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咱们之间要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我之前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咱们都可以解决,都可以说开了,可别动手……”

“啊,啊,啊——”

沈问丘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带头将自己围住的少年胖揍了一拳,跟着是其他少年蜂拥而上,一拳接着一拳如梨花暴雨一般砸落在沈问丘身上,打得沈问丘只得是嗷嗷直叫。

似乎是暴走沈问丘还不过瘾,那些少年们一边打一边愤愤不平骂,“去你-大-爷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个小王八羔子,要不是因为你,刘师姐也不会让执法堂的人给抓起来?就是因为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我的女神就这么没了,你还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还误会,你还得罪,你还穿得人模狗样的,你一个杂役弟子,你配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的女神替你出头还我女神……”

“对,你个小白脸,长得高了不起,长得帅了不起呀,老子第一眼看你就不顺眼了,你个小白脸,还我女神……还我女神……”

“把他衣服拔下来,他一个杂役凭什么穿得比我们好,还害的大家的女神都没了,揍他,妈的,看着他,我就来气,为我们女神报仇、报仇……”

“我他-妈-的,早就看着小子不顺眼了,仗着自己长得高,长得帅就对别人乱笑,什么玩意吗?打他,给我往死里打,让他以后好好做人,让他知道做人不能张扬……”

……

一时间,雪地里骂声漫天,沈问丘被仍旧一群少年围殴着……

一旁看热闹的少年有些慌了,怕沈问丘真被打死了,自己没法向龙师姐交代,便提醒道:“王胜,够了。”

可那群打红了眼的少年又哪听得见他乐凡喊什么,只管一个劲的揍身下那个少年,因为一旦打一边骂,实在是太痛快了,甚至郁积在心里的所有烦恼都消失了一般。

发现事情不对劲,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乐凡终究还是上前去将那些个少年们一一推开道:“王胜,李三,你们够了,别打了。”

那些个少年被推开,而躺在雪地的少年已经是鼻青脸肿,嘴角溢血,四肢蜷缩,雪地也被他的鲜血染红了一片,相信要是在被这帮下手没轻没重的少年继续打下去,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也估计沈问丘会被这帮人给活活打死。

被推开的带头少年王胜皱着眉头,眸子狠厉的盯着乐凡,骂道:“乐凡,你他-妈-的有病吧?老子不是让你别多管闲事吗?怎么我们打他,你还心疼了看不惯?想替他出头,是吧好,刚好我们的气还没出完,那我们就成全了你……”

乐凡看着眼前这些蠢蛋,哪怕一向置身事外的他,此时胸口也被窜起一团怒火,愤怒的骂道:“王胜,你他-娘-的,你就是个蠢货,你他-妈-的是不是没脑子?不知道这家伙背后有人吗?是刚才我没提醒你吗?”

那叫王胜的少年心中窝着火,再没有意识到乐凡话中意识时已经不过脑的回怼了回去,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什么背后有人?我看你就是想帮他,好,既然你想帮他,今天,我们就连你一块弄,叫你以后都不敢乱管闲事?”

蠢货……乐凡就没见过像王胜这么没脑子的蠢货,同时心里的怒火也跟着更盛,转而指着地上躺着的沈问丘,愤愤然赌气道:“来呀,弄死他,弄死他,王胜你他娘的不惜命,要找死,好,今天,我乐凡要是拦你一下,我就是你孙子。”

得了乐凡这么一个回答,王胜带着众少年又冲了上去,就要再度捶打地上蜷缩着的怂蛋时,却见乐凡还真就不拦着自己,双手抱胸站在一旁不管不顾,这不由得让他们冷静了下来,开始疑惑、猜测,沈问丘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人

身着破棉袄双手抱胸的少年见这帮蠢货蠢蠢欲动,却又不敢轻易动弹的样子,想起这些家伙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便不自觉冷笑着嘲讽道:“来呀,上呀弄死他呀怕什么?不就是一个内门师姐给他撑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弄死他呀,怕什么?”

“怎么,都变怂蛋了”

众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将目光放在了那叫李三、王胜这两位少年的身上,显然这两位才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主心骨。

但现在便是王胜和李三都拿不定主意了。

是的,人就是这样,冲动的时候可以不管不顾,但一旦冷静了下来,就会顾忌的其他的东西,而顾忌的越多,也就变得越迟疑,胆子也就变得越怂。

最后那叫李三的少年眸光凌厉的盯着乐凡,指着叫乐凡道:“乐凡,你……你给我记住了,要是有一天让我们发现你是骗我们,我们保证让你趴着当一回孙子。”

“没错,要是让我知道你敢骗我们,我弄死你……”

李三放着狠话一边后撤,王胜也放着狠话往山脚方向走。是的,他们怂了,但他们很聪明,知道要照顾自己的面子,即便是怕了也要撂两句狠话。这么多人看着呢,而且大家彼此又认识,所以面子绝对不能丢咯!

然而,此刻谁又不知道李三的和王胜等人的心思呢?

怂了……乐凡看着这一群少年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低骂道:“怂货,一群没有脑子的草包,不过,也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害怕。”

“也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顾忌的就是不知道害怕的人,但同样也死得最快的人。”

少年最后一句话哪像是在嘲讽王胜他们,更像是在嘲讽地上蜷缩着的这位。

大概见王胜他们已经彻底远去,乐凡他蹲下身看向地上蜷缩着的沈问丘,自顾自说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大争之世,文不兴国,书中道理,顽固不变,胡乱说教,遗害不浅。你要知道这是一个武道世界,在这个世界上拳头最大,所以你千万不要是试图用你那自诩为读书人的认知大道理去跟比你强的人讲道理。”

“这个世界拳头最大,对于他们来说,拳头就是道理。只要他比你强,他就不会去听你讲什么道理。当然,只要你比他们强,那你爱怎么跟他们讲你的那些狗屁圣贤道理,就怎么跟他们讲,他们也会该该听着,即便是不懂,他们也会装作很认真、听懂了……唉,这就是人性啊,欺软怕硬。”

说着,少年又自嘲了起来,但蜷缩在地的少年却慢慢抬起了头,甚至忘了疼痛,也不忘了去怨念王胜他们,他看着乐凡,很认真的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对,道理不是这样的道理,道理也不是这样讲出来的,道理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应该是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力服人……”

“啪!”

一记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沈问丘脸上,使得他本就鼻青脸肿的脸蛋更加鼻青脸肿,让人觉得更加可怜,但这一巴掌的始作俑者却无动于衷的,盯着自己的巴掌,自言自语道:“看来他们把你打得还不够啊?冲动了呀!我就不应该那么快阻止他们的呀,这家伙就是欠打,就该让他们继续打,打到他乖张,也省的以后给我惹事。”

被打了一巴掌的沈问丘愣了愣神,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没觉得哪里不对,于是乎,又回到了乐凡刚刚说的那些上面。关于道理之说,他还是更喜欢能说服自己的道理,所以对于少年打自己的事,他也满不在乎,继续纠结道:“我觉得你这个说法,很不符合道理,你阻不阻止他们……”

乐凡起身,拿起扫帚往山脚下去。

沈问丘赶紧跟上,连伤也顾不得,继续喋喋不休道:“你刚刚说的真不对,道理就是道理,哪有……”

“你听我说,我跟你说真的,读书人也不是自诩的……”

“你别走啊,我跟你说,道理不是读书人的……”

“啊!啊——不要跟我讲你的破道理,我不听我不听——”

穿着破棉袄的少年被这个固执的家伙气炸了,再也难以置身事外,乐凡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固执的人,比自己老爹活着的时候还要固执,气得他又接连踹了沈问丘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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