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血棺、张大头

民国初年,天下大乱。

军阀割据,连年兵燹暂且不说,乱世之中,却是有九流三教中人层出不穷,似那过江之鲫,数之不尽。

老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别看这地方小,可恰恰自有一番风云变幻,暗流涌动。

……

茶摊有些简陋,年过半旬的老妇熟络的招呼着一个个过路的脚夫,等人停下便赶忙倒上一碗解渴的凉茶,再听着对方说上一些奇闻怪谈。

这葭县地处晋陕边界,加之倚着黄河,故而少不了南来北往的脚夫。其实这地方有些绕了,可那些通商的要道关口眼下不是被军阀把守,就是被豪强帮派占据,过去可以,但买路钱却是一天比一天贵的离谱。

脚夫可不同于商旅,这些“赶牲灵”的走一趟多半得十天半月,风餐露宿,翻山越岭,才挣得几枚小钱,勉强也就糊口而已,让他们交过路钱,比割他们的肉还要心疼。

所以,只能绕远路,挑了这葭县。

顶着头顶火辣的日头,一群人凑在屋檐下的凉荫里,边抿着凉茶,掰一块馍馍放进嘴里,边说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你们听说了没?那口血棺又出来作妖了!”

“前些日子一群走西口的商客过黄河的时候,着了道,只说那浊浪之中冒出一口血红棺材,血水外冒,把周围十里水面都染红了,水中白骨成堆,鬼影绰绰,这是阎王爷要收人哩,九个人一个都没活着上岸!”

一提到“血棺”,所有人脸上既有好事的兴致,又有些忌惮心惊,这种东西说不准哪天就得他们撞上,要说一路过来,哪个地方邪事儿最多,就数这条河了。

什么龙骨出滩,水晶鬼棺,千年不腐尸,倘若再碰到个雨季汛期,乖乖,那水里少不了几条大长虫兴风作浪,水妖水怪勾魂索命,一件比一件邪性,遇上了都是要命的玩意儿。

卖茶的老妇听闻脸上也多处几分忧色,她家儿子非是旁人,正是那水道上的橹工,宋黑子。

摊位上除了老妇,尚有一稚嫩少女,架柴煮茶,颇为娴熟,却是那宋黑子的亲妹妹。

母女二人为了减轻家中负担,这才盘下个茶摊,赚两枚闲钱,不多,胜在略有盈余。

说着说着,那几个脚夫却是脸色一变,但见城中忽涌出一群红巾赤衣,面涂红漆的人来,披头散发,又蹦又跳,口中还神神叨叨的念着古怪言语,瞧的众人心里一惊,只得暗暗骂道:“他娘的,这地方怎么还有拳匪作乱?”

所谓的“拳乱”,说的是庚子年间的“义和团”,眼下已是民国初年,都过去十来年了,没成想这小小山城竟还有余孽未死。

看来这里也不太平啊,虽未有军阀动荡,却有拳乱之祸。

那一行数人,面目时如金刚怒目,时如夜叉瞪眼,手中抡刀竟然朝着自己的胸膛招呼,一刀砍下,但见那白肉之上非但没有半点血迹冒出,更是连一个印子都没留,惹得不少人高声吆喝着,“神通了得!”

“娘!”

正瞧着热闹,忽听茶摊外走来个壮硕黝黑的汉子,正是宋黑子。

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却见烈日当头来人竟是一身紧袖束领的黑衣,更离奇的是脸上丝毫瞧不见一滴汗,气不喘,脸不红,除了苏恨水又能是谁。

却是因先前河面变故。

宋黑子心知那水中怪物闻声蛰伏全因他船上有苏恨水这尊恶神,只怕此人一走,那腥风恶浪再现,怪物就要出来吃人了,当下也歇了桨,跟着回来了。

听到儿子讲起先前的凶险变故,宋黑子他娘连同妹妹无不心惊胆颤,家里可就这一个男人了,生怕再出个差错。

那几个脚夫听到河中有水怪现身也是大吃一惊,心想今天这河怕是过不去了,他们可没那诛邪驱妖的手段,遇上了只能死路一条,只得唉声叹气的收拾着货物,付了茶钱,就去找能歇脚留宿的地方了。

一旁的苏恨水则是若有所思的瞧着那一群渐渐远去的赤衣神汉,右眼一动,不知怎得,这一行人身上居然沾着几缕若有若无的妖气,隐隐还能嗅到几分骚臭。

“那是啥?”

宋黑子递过来一碗凉茶,再瞥了眼那群神汉,“嘿嘿”几声怪笑,嘴里说道:“自从庚子年间闹过拳乱之后,这天下各处便少不了这样的把戏,这些都是张大头的手下!”

随后他又一番细说,原来这张大头早年乃是从葭县走出的“脚夫”,结果好巧不巧行至京津竟赶上拳乱之祸,也不知道从哪学来一身旁门左道,自称能闻香辨命,刀枪不入。非但如此,他更言自己可走阴勾魂,只待夜半三更,那拘票一露,呼名喊姓之下,要你三更死,难活到五更,如此手段,自然引得百姓敬畏非常,便在这小小山城中自号“神公”,招揽徒众,为祸一方。

好家伙,一顿说道,听的苏恨水也是诧异吃惊,闻香辨命,刀枪不入也就罢了,可“走阴勾魂”是不是有些太邪乎了。

传闻,但凡活人阳寿尽时,便会有阴曹鬼差前来勾魂,可天底下有的地方连那些阴差都去不得,故而便会有活人“走阴”,白天与寻常百姓并无不同,只等夜黑风高,便可魂魄离体,行走阴阳,勾魂拘魄,行那阴差之事。

可这等人物,饶是苏恨水活了百多年也只是听闻那老和尚讲过,却不曾亲眼见过,如今惊闻,自然诧异。

“哎呦,大伙儿快去看那,神公要在黄河边上开坛做法,今日怕是要热闹了!”

碗里的凉茶还没喝完,忽听一个小厮打扮的伙计,兴高采烈的沿街边跑边喊,其余人听的精神一震,纷纷来了兴趣,一个个放下手中的活计,想着去凑凑热闹。

“他妈的,十有八九又是想仗着歪门邪道来坑蒙拐骗!”宋黑子满眼鄙夷的啐了口唾沫,旋即又说,“那孙子我之前见过,浑身上下瞧着有股邪气,想是找了什么野仙亡魂在背后撑腰,才敢在我们这小地方作威作福!”

“走,咱们也去,我倒要瞧瞧这孙子又要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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