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可渔，靠山可猎，可林家庄背后天埑山除了景色，似乎并不打算给予村子更多。
海风强盛，山中无走兽栖居；地势陡峭，山间无田无围。山木多以桐树松树为多，即便山中野果也只能在林间灌木丛中采摘一些，尝鲜尚可，难以量产。
捕鱼的确可以供给林家庄村民的食物需求，林家庄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做的。
如若在饥荒年月，有的吃食，不被饿死，便以足够，但少五谷缺肉食，村民身体得不到足够的营养补充，即便可以苟活，但绝非长久之计。
之前林家庄老人即便顺天而逝，岁数不过花甲之年，即便一些身体好的，也难过古稀。
所以，自打林星河入主林家庄后，便对圈地围田以及畜牧发展尤为重视。
天埑山脚下，一处山体突出，隔出一块三面围山，规模尚可的空地，且此空地唯一开口并不朝海，即便有海风侵袭，也能被山体抵挡。
当年林星河苦苦寻觅，走遍了林家庄周围的草地群山，发现这处天然露天空地，足足高兴了大半个月。
此处空地如今是林家庄畜牧场，空地内可圈养百余头牛羊，空地外被村民用木桩隔出方圆两里地的草地作为饲养牛羊的牧场。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平日里，畜牧牛羊皆由村中老人看护，如遇风暴，村中青壮则会赶去帮忙将这些牛羊赶回由山体遮掩的空地以抵御风暴。
至此，林家庄的畜牧才真正有了保障。
随着村民的用心照料，畜牧场内牛羊常年满棚，再多的牛羊，则是会有村民在自家院中修砌一座坚固的棚户用来蓄养。
但人为修砌的棚户虽说坚固，但终究抵不过天埑山脚下的天然屏障，为防止牛羊在风暴中损失过多，村子有规定，每家蓄养的牛羊不能超过三头，一旦再有新的牛羊出生，则是会转交其他村民。
如此一来，即便有的村民蓄养牛羊的棚户在风暴中被毁，也不能对林家庄苦心造就的畜牧业造成致命威胁。
以前林家庄村里牛羊稀少，即便是过年，也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吃上牛羊肉。
可如今，非但过年期间家家能吃上新鲜的牛羊肉，每个月，家家户户也都能分到一些，分量或许不多，但足够他们津津乐道好几天。
太阳刚起，一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妇人与一名中年男子同行，男子左腿有伤，走起路来稍显有些颠簸。
女子走路很慢，似乎是顾及男子伤势。
行至院中，女子指着角落处一处墙壁尚且完好但木桩横斜倒地的棚户，略显愧疚的说到，“大人，就是那里。”
男子轻声“嗯”了一声，便朝棚户走去。
女子神色紧张的跟在男子身后，“大人，这木桩和铁锤的，我一个妇道人家着实做不来。如果不是现在村里忙碌，实在找不来人，我也不会麻烦您过来帮忙。”
“不碍事的。”
男子便是林家庄庄主林星河，女子是被村中妇人安排过来用以拖延林星河的妇人沈秀雪。
看林星河神情平淡，沈秀雪松了一口气，“那大人你先看看怎么弄，我去给你准备茶水。”
说完，女子一溜烟儿的跑进屋里。
过了一会儿，那沈秀雪并没有前来端茶送水，而是扛着锄头铁锹悄悄的走出了院子。
反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端着一碗水，步履缓慢的来到男子身前。
“大人，喝水。”
林星河停下手中正在摆弄的木桩，急忙起身接过茶水，“辛苦沈奶奶了。”
老妇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搭话。
喝过茶水，林星河转身看向被风暴毁坏的棚户，脸上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大人莫要见怪，秀雪她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大人好。”
老人向前走了两步，自顾自的说到，“秀雪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谎，说句谎话像要了她命似的。
这些年，我儿沈文忙于出海，秀雪不仅要照顾我这把老骨头，家里村里的事也是一样没落下。我儿能有这样的媳妇儿，确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星河点了点头，“秀雪的确是个好姑娘，年纪虽说不大，可平日里村子里有什么事，她出力却不少。”
说着，林星河语气加重几分，“亏得林秀想得出这样的馊主意。”
“哦，大人怎么知道是林秀的主意？”
“村中妇人就属她鬼点子最多，不是她还能是谁？”
“大人口中的馊主意，可在她们看来可是难得的妙计。”
老人摸着凌乱的木桩，淡淡的说着，“没办法，这几天林老头带着修齐他们修缮房屋的速度太快了，除了我们家，林秀她们家里实在找不到需要大人帮忙但又不至于太累的活计。
其实，这间牛棚昨天下午就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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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是秀雪急忙从田地里跑回家，才阻止了修齐这孩子。”
“那也不能将修好的桩子再给砸毁啊！”
老人轻笑几声，“这我可就要为林秀姑娘鸣不平了，将大人你骗来借此让你不去稻田是林秀的主意，可这砸毁修好的木桩是秀雪将林秀的主意讲明后，修齐动手砸的。
为此，秀雪还打了修齐一顿，要我说啊，修齐这顿打挨的并不亏。如果不是他这动手一砸，估计大人也不会如此轻松就猜出林秀她们的用意。”
的确，这多砸毁的几根木桩，放在如今手艺日渐娴熟的林修齐手中，不过盏茶功夫。
可若是左腿负伤的林星河来做，起码要一个时辰。加之剩余修缮工作，修好这个牛棚就要耗去林星河半天的时间。
“以大人这么精明强干的人，猜出他们的小心思不难。可慢归慢，这些活计依旧要有人做也是真的。”
老人转过头，望向稻田方向，“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没什么大的抱负，但一些小心思却也是有的。
所幸，如今村子和睦如一家，这些心思虽说上不得台面，但也不怕见光。一家人嘛，即便说谎，但总归没有恶意。
秀雪她胆子小，如果大人要责怪，就责怪我这老太婆好了。”
听到这话，自打进入院子后一直少言寡语的林星河急忙开口，“沈奶奶，星河可没有这打算，难道在沈奶奶眼中，我林星河是那不近人情之人？”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我真有心责备秀雪，就不会对她逃出院子视而不见。
村里有事，秀雪能帮的上忙的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可在人情人前，永远是怯怯懦懦的小媳妇模样。
遇事大丈夫，人前小女人。我褒奖唯恐不及，又怎会责怪于她？”
林星河摸着身边横斜凌乱的木桩，“既然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老人端着茶碗回屋，临近房门时，转身看向正在修缮牛棚的林星河，轻声说到，“当年各个村子皆面临生存困境，一个女娃对村子的人口延续至关重要。
当年父母不顾村人反对，拖家带口陪我一起嫁进林家庄，其实也不是他们看的如何长远，无非就是想让我和我爱的男人在一起罢了。
后来，周围几个村子接连破败直至消亡，只有林家庄不退反进，欣欣向荣。其实，有大人您这样的庄主，才真正是林家庄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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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半晌，林家庄其余渔船早以出海，唯独一艘渔船依旧停靠岸边，船上渔民忙碌异常。
啸天出海本就为了散心，无关它事，如今林大伟因为桁木内断一事自责难当。
虽然啸天帮不上忙，但留下来也算是对林伟的一种关心。
林昊忙完手上的活计，来到船头，“小天少爷，等的不耐烦了吧。”
“不会，小天好的很！”
说着，啸天望向船舱方向，“林昊叔叔，渔船今天能修好吗？”
“桁木作为船体主架，修理更换起来异常麻烦。要不是林伟大哥昨天归航后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发现了这桁木内断，之后带着渔民在这里忙碌了一夜，今天恐怕都出不了海了。
现在已经修理的差不多了，不过真要出海也只能去东海那边抓些龙虾螃蟹，不能像其他渔船那样去南海，时间来不及。”
听到去东海，啸天欢喜不已，“去东海好啊，前几天小天受伤，伟叔海特意抓了条双鳔肺鱼给我炖汤。
这次去东海，我也要抓一只双鳔肺鱼送给伟叔！”
林昊回到船舱，再出来时，腋下夹着一个巨大的海贝，“这是昨天捕鱼时夹在渔网中的，本来林伟大哥昨天就想给你，可你没有随我们一起返航。
渔船修好估计还要好一会儿，干等着有些枯燥，你先拿它玩一下吧。”
那个海贝很大，啸天两只手都捧不住，只得抱在怀里。
“我的乖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海贝，比我的头都大！”
看着啸天一脸惊喜的表情，林昊笑了笑，“这个海贝是不小，但十年前，枫老曾经出海捞到名贝，那才叫大呐！”
啸天惊讶喊到，“林昊叔叔你说什么，名贝？！”
半晌时分，旭日已渐高悬，一小小身影在街上飞奔，神色凝重，目光决然。
“小天少爷，这是跑着去哪儿啊？”
“小天哥哥，跑慢点，别摔着了！”
“小天少爷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以往对于村民问候都会笑脸回应的啸天，此刻却无暇搭话，埋头狂奔。
渐渐的，一处宅邸的出现让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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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中生光。
林府，啸天从小生活的地方，府邸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啸天都了若指掌。不过八年来，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如此急切的想要回到这里。
一把推开大门，脚下步伐依旧急促。
“哐当”一声，推门而入的啸天与正欲搬箱出门的枫老和护院左易撞个满怀，三个人倒地。
看到此刻本应出海的啸天竟然出现在林府，让枫老和左易大为震惊。
“小天，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出海了吗？”
一路奔袭，啸天已是大汗淋漓，不过啸天眼中丝毫不见疲惫，反而兴奋异常，“没错，本来我是应该已经出海了，可是渔船出了一些问题，导致出海晚了一些。不过，刚才...”
话说至此，啸天无疑瞥见被自己撞翻在地的木箱，木箱倾倒，里面盛装的东西也暴露了出来。
“名贝！”
“什么名贝不名贝”，说着，刚才因啸天突然出现而一时没回过神来的枫老急忙上前，将木箱重新归置好。
“好了，小天，这么急着跑回来肯定累坏了，赶紧去休息吧！”
“这就是名贝，枫伯，左叔，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刚才在渔船上我听林昊叔叔说了，十年前，枫伯你曾亲手捕捞到一个足有一面桌子大小的海贝。
当年那个巨大的海贝，就是名贝！”
枫老和左叔没有答话，只得默默将头撇向一边，不去直视啸天的双眼。
看到二人的反应，啸天心里也是有了答案，泪水瞬间决堤，“所以，我之前受伤梦到的巨大贝壳不是在做梦，我听到的也都是真的，对不对？”
就在二人不知如何是好时，林星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够了。”
林星河步履颠簸，缓慢前行，脸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小天，你跑了一路也累了，回房休息去吧。”
啸天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父亲既然都开口了，那小天也没有死缠烂打的必要。不过在走之前，小天有话要说。”
啸天收起泪水，语气重归平和，“父亲，小天自小便以你们为榜样。一直以来，你们都是啸天心中的英雄。
只是，小天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需要你们一起合伙来欺骗小天？”
没有多做停留，啸天转身离开。
只是，啸天没有回房，而是独自向村外走去。
三人目送啸天离开，却不曾有人上前安慰。不是不想，而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没人知道这短短时间内啸天经历了什么，只是方才奔走匆忙，此时脚步默然。
“小天少爷！”
啸天此刻的状态，即便不用近身，远远望着，也能感受的到他的失落。
林修齐忧心不已，放下手中的铁锤，刚欲起身，肩头便被一只厚实的手掌按住。
“爷爷，我从没见过小天少爷这么伤心，我得去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茂材手掌徒然发力，将其扯回身后。
之后，林茂材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望着啸天，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该来的还是来了。”
“爷爷，难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林茂材叹了口气，“都说无知者多无畏，可无知者亦多心安。世间万幸，不过知足常乐。
林茂材看着院中忙于修缮的自家木匠，平静的说到，“修齐，我需要你知道一点，大人是林家庄的大恩人，你只要做好你的木匠，全力辅助大人即可。
至于其他事，不是爷爷不告诉你，而是即便告诉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要林家庄人人能幸福安稳，就足够了。”
林家庄村外山坡上有一片桃林，每值入春，花开处处，景色、芳香皆宜人。
啸天起初对桃花并无好感，只是母亲最爱桃花，啸天才对桃花有了偏爱，直至喜爱。
以往这个季节，啸天最爱做的事便是背靠一棵桃树，和着春风，静静的凝望林家庄。
依旧的背靠桃树，依旧的和着春风，依旧的凝望着林家庄。村子还是那个村子，人也还是那群人。
只是此刻，这些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却渐渐让啸天感到陌生。
看着看着，泪水滑落。
无他，只是忽然觉得，心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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