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岁旦依旧喜庆，烟火、年红，处处张灯结彩，人人喜笑颜开。
宁安城，听风崖，依旧欢声笑语，依旧爆竹声声，却是两处相思，两处闲愁。
“向晚，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席向晚看着院中落雪，“小时候，晚儿最喜欢听母亲吟诗颂文之时点到父亲，让其讲述诗文意境，父亲讲不出，便羞着脸说出一大堆粗鄙浅薄的白话。我还经常嘲笑父亲，父亲从不介意，反而与母亲相识一笑，笑的开怀。之前，一直想成为母亲那样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茶道女红。
可现在，不了。”
众人看向席向晚，席向晚看着天边烟火。
明玉宫奇袭的那晚，天边也是灯火通明。不过那日，所有人行色匆匆，神情惶惶，完全不见昔日的尊卑礼仪，完全没有往常的祥和平静。
那晚，父亲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和善笑容，满目愤恨中飞天而去。而母亲，在后门关闭之时，给了自己最温暖的的微笑。
“今晚之后，晚儿虚岁就八岁了，可以劫灵入体了。”
席向晚声音轻微，似是说给自己听，似是说于天人两搁的父母。
一室静谧，众人自然听得入耳。
徐亮刚欲开口，项乐人挥手在前。
之后，项乐人起身，“晚儿，乐人哥哥带你去放烟花好吗？”
席向晚欢呼跃起，“放烟花咯！”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看着院中二人追玩打闹，徐亮开口问到，“老大，胖子是什么意思？！晚儿这么小的年纪就沉沦在憎恨之中，难道不该劝一下吗？”
“劝？怎么劝？”
啸天看着院中嬉笑奔跑的席向晚，那句轻微的话语似在屋内回荡。
“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放弃自小以来梦想的大家闺秀，走上嫌弃鄙夷的劫灵之路，从琴棋书画，温柔贤良，变成刀枪棍棒，心狠手辣。
你告诉我，怎么劝？”
徐亮结舌不语吗“这...”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晚儿经历的苦难，心中的憎恨，绝不是我们相劝几句就能平息的。相反，她经历了那样的苦痛，现在让她忘记苦痛，重头开始，这时候的劝导，与其说是好言相劝，倒不如说是背后捅刀。”
“可她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完全可以琴棋书画，平稳一生。若在如此年纪便被憎恨蒙蔽了双眼，此生只会与痛苦为伴。”
啸天看向徐亮，“痛苦的过往已然发生，你觉得，全家被屠戮殆尽，自己被追杀数月，晚儿还能成为曾经梦想中贤良淑德，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吗？”
徐亮一脸愁容，“这些我都知道，可...”
啸天摇了摇头，“大道理谁都知道，可知道与做到完全是两码事。还记得许平如许叔叔吗？那日他要自尽之时，我也想过劝阻，可被辉子拦下了。事后，我想了许久。后来，辉子一句话点醒了我，这世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你以为的好只是你以为。”
叹了口气，啸天接着说到，“后来我也想过，为何辉子和胖子会冷眼旁观，是因为你我二人的童年生活也好，成长环境也罢，最多算是艰苦，但远不及悲惨的地步。而他们二人，虐待不公已是常态，辱骂毒打亦成习惯。
能对善良之人面露微笑，能为不平之事挺身而出，已然是他们最大的温柔。若还想让他们善待行凶者，那他们的苦难谁来承担，他们的不幸谁能弥补？”
姜东辉双眼微闭，静静聆听。
“看破世事，沧桑历尽。我们需要经历，亦需要在经历中成长。”
......
时值岁旦，宁安城在沉寂了一天之后，终于恢复了昔日的繁华。
凤来楼，宁安城数一数二的客栈。其二楼包厢之内，人员满座，推杯至盏。
“高飞兄，这些年承蒙照顾，世恒敬您一杯。”
高飞双手虚拜，“不不不，要敬也是敬炎家。若没有炎家，又如何有你我二人今日地位。”
“对对，敬炎家，敬炎家！”
世恒一饮而尽，高飞扶杯同饮。
“之前听说高飞兄今年岁旦会在宁安城，我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除了看望高兄，也想介绍犬子给高兄认识。”
“早就听闻令郎拜入天下学院，想必未来定能成为秦家一大助力。秦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指日可待咯！”
秦世恒举起酒杯，“承蒙高兄吉言！”
二人一饮而尽，脸上笑意极浓。
“泉儿。”
秦泉，正是青一院青火峰二年门生，亦是那日啸天一战震七峰的对手。
此时，饭桌之上谈兴正盛，所谈所言虽说多为客套，可终归事关秦家大计。作为秦家未来继承人，秦泉的注意力并未在饭局之上。
秦泉眉头微皱，看着大街上的行人，低声道，“他们怎么在这儿？”
见秦泉不曾回应自己的召唤，秦世恒提高了声音再次喊到，“泉儿。”
这一声，秦泉听到了，立刻扭头道，“父亲。”
“看什么呐，看的那么入神？”
“没什么，看到几个故人，一时失神，还请父亲与高伯伯见谅。”
秦世恒眉头微皱，“故人？”
“几个同级门生。”
“天下学院门生？”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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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世恒起身，来至窗前，在秦泉的指引下，秦世恒也是看到啸天等人。
天下学院门生一般不得下山，即便是岁旦，也不例外。此次秦泉下山，是父亲秦世恒千里迢迢来到宁安城，并向天下学院去信，才得以下山两日。
“天下学院门生怎么在宁安城？”
秦泉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也是向学院申请，想在岁旦之时出来转转吧。”
“这几个人天赋如何？”
“其中一个，想必大家都曾听过。”
“谁？”
“姜东辉。”
听到姜东辉的名字，高飞也是起身来到窗前。
秦泉手指轻指，“那人便是姜东辉。”
高飞连连点头，“姜东辉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那另外几个呐？”
“那个女的名叫王瑶，可谓天仙之姿，倾城之容。”
秦世恒点了点头，“清新脱俗，气质出尘，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那她天赋呐？”
秦泉摇了摇头，“王瑶在学院极为低调，具体实力不知。不过我听说有一个同为青水峰的女门生曾与她有过切磋，似是王瑶胜出。”
“那其他人呐？”
秦泉双眼微眯，恶狠狠的说到，“其余三人，分别是林啸天、项乐人、徐亮，皆是青无峰的废物。”
能进天下学院之人，无不天才。废物之说，根本是秦泉一己私见。
所谓知子莫若父，秦世恒看着秦泉眼中的怒火，也猜出个大概。
“你们之间有过交手？”
秦泉点了点头，“有过一次。”
“结果如何？”
秦泉一脸颓丧，“输了。”
秦世恒冷哼一声，“自己输了，还说别人是废物？如果别人是废物，那你算什么！”
秦泉躬身拱手，“父亲教训的是。”
街上欢声笑语，屋内气氛阴沉。
秦世恒平复了心情，问道，“赢你的人是哪个？”
“那人名叫林啸天，就是此刻和王瑶说笑的那个。”
“林啸天？”秦世恒口中不断轻吟着啸天的名字，“此人天赋如何？”
秦泉摇了摇头，“他并未参加入门考核，从学院公布的信息来看，此人天赋一般。在刚入门时，学院门生对他争议极大，都说他是废物。可在与我的切磋之中，他的实力完全碾压于我。切磋之中，林啸天更是将我双腿打伤，让我当着全学院的面给徐亮下跪。”
想起那日啸天屈辱自己的场景，秦泉不禁双拳紧握。
看着双眼的冒火的父子二人，一直不曾搭话的高飞开口说到，“天下学院秉持公平公正之责，对全天下求学门生皆是一视同仁，求学门生皆要通过入门考核才能拜入山门。
天下学院公正公平，自是毋容置疑。不过，也有特例。有些门生可无需经过入门考核，亦可进入学院修习，成为学院门生。”
这些年，秦家通过高飞傍上了六大家族炎家这棵大树。十年来，势力不断壮大。虽然现在算不上什么大家族大势力，可不论财富、地位，与十年前比，皆不可同日而语。
小家族出身的秦世恒自是不知这些内情，“竟然还有这种情况？”
方才饭局之上，高飞看似与秦世恒有说有笑，可那只是逢场作戏。其实，高飞是看不上秦家的。若不是自己搭线，恐怕秦家现在仍是苏城里一个三流家族。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前年，和令郎一同拜入天下学院的便有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也没有参加入门考核。”
秦世恒一脸诧异，“了不得的大人物？还请高兄明示。”
高飞冷哼一声，“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那位大人的身份、名讳。不是你我二人可以随意议论的。”
秦世恒急忙拱手，“世恒莽撞了。”
“世恒兄，我知你老来得子，爱子心切。但我要提醒你一点，天下学院根本不是你可以冒犯的。若是结业还则罢了，可若是天下学院在学门生外出时被害，后果根本不是你可以承担的。
去年天下大选期间，日月楼和天罗派仅仅争吵几句，便被六大家族联手绞杀。两大势力，过千族人，屠戮殆尽，无一生还。”
转身离开之际，高飞开口问到，“令郎与姜东辉之间可有恩怨？”
在秦世恒的疯狂示意之下，秦泉对着高飞的背影躬身拱手，“我与姜东辉之间既不相识，亦无瓜葛。”
“世恒兄，我知令郎心高气傲。以姜东辉的天赋，想拉拢他的大家族大门派很多。若是秦家与姜东辉之间有解不开的恩怨，那些大家族大门派为了拉拢姜东辉，完全可能对秦家动手。届时，炎家根本不会理会秦家分毫。
秦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得来不易，世恒兄，好自为之。”
高飞走后，秦泉开口说到，“父亲，那个高飞是几个意思？！”
秦世恒满脸愤怒，大声吼道，“几个意思？还不明白吗！说白了，我们就是给炎家办事的外人，只怕炎家根本不知道我们秦家的存在！”
“炎家知不知道我们秦家又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
“跟他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他，我们才能傍上炎家这棵参天大树，我们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这家伙，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我们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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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
秦泉话刚出口，秦世恒摆了摆手，“这些事我不想再提。我只希望你能在天下学院好好修习，别我惹事就行了。”
.......
时值岁旦，街上也多了很多应景的货物。
王瑶拿起一个玩偶，向着啸天轻轻挥舞。
“挺漂亮的，多买几个，回去给心语和丹雪也送一些。”
“确实要多买一些，时值岁旦，有好多东西平时根本见不到的。趁着这次机会，一定要多买一些。”
王瑶转身环跳着走开的刹那，啸天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
身后的姜东辉丧兮兮的来到啸天跟前，“啸天，我受不了了，这女人逛街怎么没完没了的。”
啸天一声叹息，“我也想知道。”
徐亮走了过来，“早知道在家陪晚儿了，这都逛了两个时辰了，我快受不了了。”
项乐人有气无力的附声道，“我也是。”
“你们几个站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啊！”
听到王瑶呼唤，四人后辈不禁一阵发凉。
徐亮用手臂疯狂撞击着项乐人，项乐人此刻脑筋飞速转动，忽的高声喊道，“大嫂，那边有买烤红薯的，我和徐亮过去买几个回来！”
“你们...”
不等众人反应，二人转身飞速离开。
“瑶儿姑娘，我看那里有买炒栗子的，我去买些过来。”
刚欲转身，啸天急忙拉住姜东辉，低声吼道，“你不能走！”
姜东辉一脸愁容，“啸天，放过我吧。太累了，这比修炼累一万倍。”
“不行！”
“我真的扛不住了。你媳妇儿你陪着，非拉着我干嘛啊！”
“你以为我抗的住啊！”回头看了眼王瑶，啸天继续说到，“我给你说，你要是走了，我就跟着你一起走，到时候大家都没得休息！”
“造孽啊，我怎么认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兄弟！”
抱怨归抱怨，该走的路还是要走，该逛的街不得不逛。
看着不远处坐在茶摊上喝茶吃点心的二人，啸天和姜东辉甩下一个狠狠的目光之后，向着王瑶走去。
街边小巷，秦泉一拳打在墙上。
“少爷，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人暂时动不得。”
秦泉转过身，嘶吼道，“忍忍忍，你让我怎么忍！那个林啸天对我的侮辱你知道吗？”
“我知道少爷受了委屈，可是这些人暂时动不得。”
“我知道，不用你一直提醒！”
看着街上闲庭信步的啸天，秦泉眼中冒火，“去，跟着他们。”
“这...”
“我知道动不了他们，我只是让你跟着调查一下！”
秦泉转过身，恶狠狠的看着这个父亲安排在自己身边监视自己的管家，“少杰叔叔，你要知道，我是未来秦家唯一的继承人。”
秦少杰躬身后退，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啸天，你必须得死！”
......
送走秦泉，秦少杰径自来到秦世恒屋内。
“泉儿走了？”
“嗯，已经在返回天下学院的路上了。”
“说说吧，都调查到了什么？”
“林啸天那群人在城北租了一个院子，除了隔壁院子的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女孩之外，平时和外人无甚交流。”
“租了一个院子？”
“是的，而且据我调查，他们几人和少爷不同，在宁安城已经居住了至少两个月时间，并非岁旦临时下山。”
秦世恒眉头紧皱，“在此居住了两个月？”
“我询问过附近的居民，他们都说那几人来此已久。我还找到他们租住院子的主人，确认他们是两个多月前租下的院子。”
“不可能啊，天下学院为保障门生安全，禁止门生下山。这次泉儿下山，是时值岁旦，我特意写信给天下学院，才有了这两天时间。”
忽的，秦世恒想到了什么，“难道他们几人被逐出山门了？”
秦少杰摇了摇头，“并没有。天下学院逐门生下山是大事，更何况一次逐出五人，更是少见。我也询问过在宁安城常住的一些家族，他们都说这些年并无门生被逐出山门。”
“他们现在还在宁安城，没有上山？”
“是的。”
看着略有所思的秦世恒，秦少杰开口说到，“家主，高飞说得对，有些事想不得，更不能去做。”
秦世恒双目微闭，“少杰，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想必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为了家族可谓心思耗尽，为的绝非我自己作威作福，而是秦家的未来可期。
秦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了泉儿这么一个天才。能拜入天下学院的天赋，加上炎家作为后台，秦家只有在泉儿手中，才能发扬光大，才能繁荣昌盛。
我自是知道有些事不能做，可为了泉儿能解开心结，为了秦家的未来，不能做我也要做。”
“家主，万万使不得啊！”
秦世恒摇了摇头，“放心，我还不会蠢到自己去杀他们。击杀天下学院在学门生的确不可能，但他们如果不在学院里，倒也不至于毫无机会。”
“您的意思是？”
“残月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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