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花为信柳为媒其二

夜已深沉。

萧狼站在郝铁新家的小院落里,抬头看着远处萧山,月如钩。

一场酒,喝得武三九和她两个小徒弟,都睡到了仅有两席铺盖的火炕上,曲灵和郝霄熊也在上面,但却再没有地方,容纳三个男人。

郝铁和崔神器去解手了,萧狼则看着月色发呆,不知该怎么把自己心中的话,说给郝铁夫妇听。

郝铁跟着崔神器回来了,崔神器还是那般有说有笑的,近到门旁的时候,才将声音放低。

“萧兄弟,我们这就启程如何?若是夜里难以入睡,回到萧山,还能再喝一顿。”

萧狼只是点头回应,三人便开始朝着月色中走去。

越是朝山上走,就越是寒冷,回首看看萧山镇,还有未熄灭的灯火。

萧山镇千家灯火,有多少悲欢在此?又有多少缠绵悱恻,悱恻缠绵...

上山,远离这凡尘,此间唯有枯树落叶,三人独行。

“铁哥,有些事,我不知如何开口...”

郝铁搂着萧狼的肩膀,一口一个都是兄弟,但也将酒气收敛,认真听着下文。

“今日逗弄郝霄熊说要给他找媳妇,是我有意为之,今年开春时候,我带霄熊去泄银川练拳...”

这话说到了半山腰,说到了篱笆院,说到了病恹恹的灯光下,酒桌上。

听了良久,郝铁又取出家中存的一葫芦牛家烧酒,添制了两个凉菜,才把萧狼刚才说的话给消化到心里。

“这不怪你,我们...也不好如何左右霄熊的选择,由他去吧...”

崔神器却忧心说道:“怕有不妥吧,倘若真如萧兄弟所说,那可不是一般的小事。”

郝铁抬眼看着如钩的月,山风吹酒冷,月色落在崇山的枯树怪林间,成一道冷清的风景。

“崔兄,命运这东西,逃不掉的。”

郝铁却不再多说。

回想起十八年前,彼岸城中,不忍僧说过还会再来,如今再有几个月,明年开春的时候,便到了十八年之期了。

“这该是郝霄熊最后的平静时光,他想如何,就随他去吧。毕竟,我们也是无能为力。”

话说到了这里,三人也都没有了酒兴,索性两步路就到里间,萧狼的床榻上,已经放好了三床铺盖,三人又喝了阵酒,看了月色,便挨着睡了。

一夜无话。

清晨,旭日东升,是一个怒晴天。

萧狼老早来接郝霄熊上山,武三九说,要和曲灵一同去平城商场买些衣裳,葛红衣和葛秋水自然也跟着去了。

正赶上崔神器的戏班走完了萧山镇的穴,要回平城,就一道自去了。

郝霄熊和萧狼嬉戏着跑上山,眼见着郝铁在舞一杆银枪,心中羡慕着父亲的枪法了得,更羡慕那银枪的神采。

看到儿子回来,郝铁便将银枪抛了出去,道:“这杆银枪,名为【无用】,本就是你的,已经成年了,今日就交给你,郝家的梅花枪法,需要辅以拳法演练。武器,便是那摘要拳的延伸,十八年苦功,你已练得了三成,剩下的,就全靠你自己了。”

说完,郝铁难掩无边的落寞,回了屋子。

木叶萧萧,松涛阵阵,几朵粉嫩的木槿花,乘风飞舞至空中,旋又落入了篱笆院。

左搂,右推掌。

转身,抚膝,右勾手。

进步,劈砸,冲拳,郝霄熊携着银枪,将摘要拳练的格外认真。

在这小院子里,俯身下望,是被萧、崇二山所夹,靠着萧山的萧山镇,更下是二山的交界,泄银川。

萧山的后山有无边林莽,向前看,则是树丰林茂的崇山,此时风光正好,草长莺飞,秋高气爽。

半山腰上,前后并无人家,独此两个篱笆院。

山风清冽,清晨之中,日头晒着也觉凉,小的那处篱笆院内,一把汗出在郝霄熊的身上,光溜溜的脊背更沾了飞沙和灰土。

身上汗涔涔的,很难熬,郝霄熊闭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呼吸。

天空中,一朵粉嫩的木槿花飘落到了郝霄熊的眼前,他看着那花儿,心生欢喜,不自觉地,呼吸就乱了起来。

山风凉丝丝的,此时更是传来了一股股的花香,还有山间泥土的香气,这种香气很好闻,也为他吹着身上的汗。

郝霄熊打得更起劲了,拳风阵阵,只一阵儿,身上的汗水就成股的流淌下来。

摘要拳的前半段,呼吸力求绵软,在一些关键的节点上,整合全身的力量,爆发出联通皮肉筋骨,四肢百骸,甚至是五脏六腑的力量,却如清风拂山岗一般的行拳。

“呼...呼...”

第二段,拳法更显刚猛,第三段更猛,至于第四段,则完全是只存进攻,无守势……

枪舞结束,一盆子凉水浇在身上,洗落灰尘,擦干身子,郝霄熊便在院子里散起了腿,一边散腿,一边心底念着老爸交代的功课: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

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

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

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读不懂苏轼浑醉三万六千场的洒脱,他更爱李白的侠客行,心想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迈,又或者郝家老祖的那首【镇头】诗,残兵破甲,艰苦为战,鼓声震天,杀声一片,一位伺机而动的将军,放下手中《春秋》,看破敌阵关窍,提了提藏匿腰间,刚经磨砺的宝剑,便冲阵而去,一试剑锋...

步出篱笆院,满眼重山无人烟,心下又存了些许寂寞。

眼看着萧山镇子上,伶仃千百户,离人烟既远,离江湖更远。

不晓得父母,怎能在这儿住上十八年,但若要让郝霄熊独自离开,他却又放不下这安闲自在,以及那以花为信的姑娘。

走出篱笆院的时候,一朵木槿花,吹到了郝霄熊的脸庞,郝霄熊一招手,那花就出现在了手中,他看着那花朵,牵动嘴角笑了笑。

用银枪提了水桶,便朝泄银川跑去。

萧狼躺在摇椅上,听屋内时钟叮咚的敲响八下,而后说道:“霄熊去找他妹子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却不见有何种担忧,眉眼间,尽是笑意。

“铁哥儿呀,你和灵儿妹子当年是迫不得已,但久居深山,霄熊能见到什么世面?且放手吧!”

日头又挪动了一指头的距离。

曲灵回来了,没买什么衣裳,也没去平城,她心里惦记着郝霄熊,怕那崔、武二人用个什么分瓣梅花计,对儿子不利,到时候,有的后悔的,便假意找了个由头,回了山上。

刚回房间,就见郝铁看着秋景发呆,曲灵知道郝铁,他每每这样发呆,就说明心里有了什么解不开的结,也不急,放下手中提着的豆腐,又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才说道:“孩子呢?”

“去练枪了,今日我把那杆枪还给熊儿了。”

“好啊,十八岁了,也到时候了。”

“灵儿,霄熊十八岁了,有些事,他该知道的...”

(一页纸薄,暂叙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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