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五十章 唯一的一次退让

四月初的海滨之地,有零星的细雨落下。金湾城周围的民屯村庄外,是大片郁郁葱葱、已经开始收割的混种豆田。

以主神指引的名义,在王国祭司们的指导下,新的农业技术革新,伴随着更高的粮食产量,正在金湾城一带的村庄中有序地推广开来。而海滨各部、各旗队的人心,也随着神佑般增产的粮食,变得更加稳固!

“祭司们已经检查了最近的收成…按照海滨之地的水热条件,确实可以一年种上两季…夏秋一季是‘三姐妹’主粮,秋春一季是肥田的豆粮。而等木薯繁殖开来,还可以种满贫瘠的山田,作为普通部落民日常的口粮…”

吃过早饭,修洛特披着短袍,盘腿坐在大殿中,审阅着各处传来的最新汇报。他最近的生活非常规律,天亮就起来,与侍卫长练习武艺。接着,他用过早饭,便开始审阅王国文书,指导海滨联盟的政务。而这一坐下来工作,中午简单吃一口,便会一直忙到傍晚。

随后,晚上一顿大餐之后,他会去“猫儿”伊莲那里,品尝些鲜嫩的甜点。再与猫儿玩闹,享受一个舒畅的美梦。科利马的“猫儿”虽然有些野性,喜欢咬人,但其实很好撸,也会满足的抱着“呼噜”。而当尽兴的玩闹过后,“猫儿”很容易满足,不吵又不闹。她只会瞪着萌萌的眼睛,像山猫一样趴在他的身上,痴痴的看着他。

说句实话,单纯的“猫儿”,没有妩媚的蛇女那么多诱人的花样,能够让人变成野兽。但是,她却非常能让人安心,能让人放松的笑出声来。修洛特一眼就能把她看透,因此相处起来,也格外轻松,每晚都能睡的很香。

“轻松的日子,可真是奢侈啊!…”

修洛特回忆着笑了笑,便翻阅起案几上的文书。不时有亲卫匆匆而来,带来最新的口信与纸信。而侍卫长埃卡特按照重要程度,稍稍整理抄写后,便恭敬的放在修洛特的案几上,等待着殿下的查阅。

“嗯,云蛇山城,黑蛇特尔科特的请求?他屯驻的后山要塞,缺少食盐,也缺少粮食,想要从王国的围城军队中,走私一点?”

看到这一封情报,修洛特沉吟了许久,突然向侍卫长问道。

“埃卡特!梅卡特、奇瓦科和暗蛇一行人,是什么时候,和黑蛇特尔科特接上头的?”

“家主!新年大祭的时候,武士长就有第一封文书到来,说黑蛇与暗蛇接上了头…现在是四月初,正好是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黑蛇特尔科特犹豫了三个月,才第一次发出试探的回信…看来,在他的心里,对这个儿子暗蛇,看的并不重啊!…也是,他若是看重的话,也不会丢了儿子,城破就逃走了…嗯,无论怎么说,终究是建立了私下的沟通,这也是难得的契机!…”

修洛特思索了一会,又出声问道。

“云蛇要塞,围困了多久?他们断了多久的盐?”

“家主,九燧石年猴月(1488年4月),阿维特国王率领大军,开始围困三座蛇城。而到此时,十二芦苇年屋月(1491年4月),云蛇山城已经被围困了整整三年了!…严格的断盐令,颁布了大约有两年多。云蛇要塞中的盐,必然早已用尽,估计至少断了一年!…”

侍卫长埃卡特想了会,找出一封陈旧的军报。

“殿下,去年底的时候,就陆续有云蛇要塞的民众,被守军驱赶下山。他们几乎各个身形浮肿,面色惨白,如同行走的尸体…而根据他们的描述,山上就连咸味的石头和泥土,都被守军收集了起来,留给驻守的神裔与武士们舔…至于普通的城民,哪怕是小贵族的家眷,都数月没尝过盐味了…”

“嗯,已经围了三年了!…云蛇山城中纵然还有存粮,但普通守军的意志,估计早已落入谷底!…按照黑蛇的说法,云蛇山城加上周围山间的营寨,最初有一万多人!但三年围困下来,只剩下云蛇前山与后山两座城寨…除去病死、饿死、战死、驱赶下山的部落民,此时只有前山的两千武士民兵,和后山的一千守军丁壮,全靠前山、后山的山田与泉水支撑…”

看到这里,修洛特微微垂下眼眸。云蛇山城从一万多人,围到只剩三千人,其中的惨状可想而知。但令人惊讶的是,前山镇压的贵族武士们,士气都还算稳固。城中不断驱赶部落民下山,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吃人现象,便说明城中依然有稳定的粮食产出。在这种情况下,要继续围攻破城,估计还要一年!

“真是坚韧的云蛇诸部,真是顽固的云蛇神裔!…也真是天险一样的地形!…”

“等攻破了云蛇山城后,这座不落的要塞,要不要彻底毁弃呢?…或许,我可以留一支王国的祭司团,和数百神庙武士,占据这处绝险的要塞…嗯,就以修建神庙,镇压云蛇神的名义!…”

修洛特思索了好一会,才看向准备好纸墨的侍卫长,沉声下令。

“王令!云蛇要塞的招降,交由武士长全权负责,临机决断!另外,黑蛇特尔科特索要的食盐,让围城的军团走私给他!除此之外,可以再给他八百人一个月的粮食!…”

“啊?家主!要给云蛇要塞的黑蛇食盐,还要给他粮食?…主神啊!这是为什么?…”

闻言,侍卫长埃卡特的脸上,显露出惊讶。他面露疑惑,看向修洛特,等待着睿智的家主来指点迷津。

“哈!埃卡特,你这家伙!…”

看到这,修洛特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无论侍卫长是真不懂,还是装做不懂,他都很享受指点讲解的过程,也自然的这么做了。

“黑蛇曾经是水谷城主,也是特拉斯卡拉人的神裔。他逃亡到云蛇山城,虽然身份还在,但已经丢了根基,掌握不了多少城中武士。因此,他若真的要举城投降,确实需要一批粮食与食盐,来向城中的一些守军,证明自己与城外的关系!对,好让这些人跟着他投降!…”

“当然,他向围困的王国军团请求粮食与食盐,也是一种试探!如果我们连这些东西都不给他,他又如何能相信我对他的承诺?说到底,他不相信我!对于要不要投降,还一直迟疑不定…”

“但是,他若真的收下了王国的粮食与食盐…那投不投降,可就由不得他了!毕竟这种勾连宿敌的事,要命的很!只要泄露给城中的云蛇神裔,哪怕普通武士们能够接受,云蛇城主特佩蒂克,也决然不会接受任何的辩解!他只会立刻杀了黑蛇!…”

说到这,修洛特神情幽幽,莫名有些感慨。

“无论黑蛇特尔科特是真的投降,还是假的投降…只要他能从山下弄到物资,便会动摇云蛇城主特佩蒂克,对于整座要塞的掌控权…而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威胁动摇了云蛇城主权力的人,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云蛇城主若是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可能守到今天!…”

“啊!原来如此!家主睿智!”

侍卫长埃卡特恭敬跪地,脸上露出钦佩。数息后,他脸上真诚的钦佩,又变成由衷的欣喜。

“主神庇佑!看来,不落的云蛇要塞,终于要陷落在您的手中了!…”

“哈哈!主神庇佑!只要攻破云蛇要塞,攻破隐蛇圣城…这一场持续了三年多的东征,总算是完成了全功!…”

“是啊!家主!您接连破城灭国,可是立下了联盟史诗中,从未有过的功绩!…”

说到这,侍卫长埃卡特抿了抿嘴,不动声色,又一次自然地劝诫道。

“赞美主神!您刚才的指点,真是让我心中敬佩,又不安的很!…只要威胁动摇了权力,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敌…家主!对于联盟最近派来的使者…对于国王的要求,您不能总是退让…”

“主神见证!埃卡特,你不要说了!…我很清楚自己的选择…接下来,我也只会退让这一次…”

修洛特看了伏地的埃卡特一眼,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轻声叹了口气。

“国王先后派来了几波使者,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他的心思,我都很清楚!联盟是决不能在这时候,爆发一场内战的…所以,我已经答应了国王的使者,等东征结束后,一定会回湖中都城,参加神圣的大祭典!…”

“湖中都城会是一座华丽的牢笼,阿维特为我准备的牢笼。我会自己走入牢笼,但并不会呆上太久。只要我的预言实现,白肤邪魔的大船抵达…阿维特有了更大的威胁与敌人,就会把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他会相信我之前的承诺,相信我索要海滨之地的苦衷…”

说到这里,修洛特顿了顿,脸上也难得的有些迟疑。实际上,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对国王阿维特的信任,已经很薄弱了。而真正让他相信,让他甘愿冒险回湖中都城的,除了联盟的大业,王国的未来,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儿子…就只有自己的妻子阿丽莎!

“阿丽莎,我相信她!…我云朵的精灵,她从没有负过我…我会把我的生命,交给她一次…就当是…”

修洛特抿了抿嘴,想起那个白衣的倩影,想起金雕的来信,深深的吸了口气。他闭上眼睛,摆了摆手,把最后一句低沉的自语,深深留在心中。

“就当是…我欠你的…我的妻子,阿丽莎…”

“只要你还在,我就绝不会和阿维特,为了权力内战厮杀!…我会隐忍等待…而这,也是我答应过你的承诺!在那封你手绘的信件上,你牵着我,也牵着你的父亲,在故事的开始,也会走到故事的终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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