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深海潜藏的迷影

时逢中旬,皓白的满月当空高照,反射着银光的路面混若一条冬眠的毒蛇,冷清、死寂却又暗藏着足以使人一击毙命的剧毒。

少年推开房门,夹杂着腥臭味的寒风使他皱起了眉头。位处海面之上,每当入夜时分,下层较为温暖的空气便会与上层对流,将死海特有的气息卷回理查冈州。即便肉体上逐渐适应了这里寒冷的气温,他却始终无法适应这尸臭味与腐烂发酵的恶臭。

这是这片海域对住户的嘲笑,以此强迫他们直视自己的自私、奢靡以及无尽欲望膨胀后的罪恶。不过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理查冈州的居民们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宵禁来规避这道裁决,在空气净化机与空调的辅助下,他们只需享受温暖清爽的被褥与甘甜的美梦,同时祈祷着明天被崩毁的赤字高塔压垮的不会是自己。

“西塞尔,夜已经深了,就不要出门了吧?”

身后的老人不出所料地出言劝阻少年。以前少年还会嫌弃老人的唠叨与死板,不过与那个一整年都未必能见上一面的父亲相比,老人作为自己的监护人至少称得上认真负责——虽然西塞尔认为在自己成年后的今天这种作风确实有些过头了。

“感觉有些闷所以想出去透透气。没问题,只是去旧城区那边转转,我会在凌晨前回来的。”

“那至少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就算是晚上,月光还是有些微的紫外线辐射。为了你的身体健康,爷爷你还是留在室内为妙吧。”西塞尔说着抓起帽架上的礼帽与风衣,这倒不是为御寒做的准备,而是他绝不希望在哪个巷角无意间撞到旧识,“对了,我交扶给爷爷的东西有在好好保管吧?”

“放心好了,就算腿脚不方便,保管物品对我而言还是绰绰有余的。”老人的神色严肃了些许,“不过再怎么说用那种方法偷渡还是太危险了,事已至此我就不再追究了,不过下不为例清楚吗?”

“虽然我觉得这样的体验在我人生中也不会有第二次就是了。”西塞尔微微叹气,在他的牵引下,空气中的铁原子逐渐在手中拼凑为一只精巧的黑色灯笼。

“哦?你还留着这个构成式呢?”老人的语气中显然透着些许欣喜,只是身体抱怨的他却也只能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配合老人本就苍白病态的皮肤,像极了恐怖片中出现的惊悚小丑。

“毕竟这是你教会我的第一个构成式啊。”西塞尔取出火柴点燃烛火,凝视着台座上青白色的火焰静静地燃烧。实际上将这只灯笼称作自己的第一件作品未免太过抬举自己了,即便一个五岁的男孩对构成术再有天赋,想要独自制作一只灯笼还是过于艰难了。最终当时的自己不过捣鼓出了一堆无意义的废铜烂铁,而老人则绞尽脑汁,在尽量少地改动构成式的前提下制作出了这只灯笼。

不过因为当时自己的构成术过于拙劣,老人也远远算不上高超的技师,如今西塞尔便能发现这只灯笼设计上的不少缺陷,譬如,灯笼的底座有些歪,上沿的灯罩连接处也有些不牢固。只要愿意,西塞尔完全可以轻易完善这个劣质品的构成式,亦或是干脆直接设计一个更简便精良的灯笼,不过出于某种原因他却迟迟没有着手改进。

西塞尔将其归结为工具用习惯之后的日久生情。

在人工林区左转,西塞尔继续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徘徊。虽然右方的道路同样通向旧城区,路况也更加宽阔整洁,但是那条路同样通向阿斯兰特州院生寄宿的旅店。在满是浓烟、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呆了近两个小时,关于核心来源的试探与交涉也没有任何进展,西塞尔可以看出众院生离开时脸色都不大友善——除了在解散前十分钟才借口迷路遛回坐席的格尔。在这样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没有什么比迎面撞上一位怒气正冲的同窗更糟糕的事了。

转眼间西塞尔便来到了道路的尽头,虽说此处从城市规划而言是旧城区的角落,从地理角度来说却正处这片海域的中央。在十年前,理查冈州政府原本想修筑一座跨海大桥联通对岸的内陆,原本规划完善的桥体却不知为何出现了塌方事故,大量施工工人坠落海中,其中大部分工人不治身亡。而施工项目需要动用大量资金,桥梁重筑提案在民事投票中多次遭到否决,最后就这样留下一处突兀的桥墩不了了之了。

虽说只是建筑残余的半成品,坐在桥墩上欣赏漫天星空,感受脚底海浪的奔涌却是西塞尔年幼时最为期待的闲暇时光。慨叹天地之广袤,倾听晚风之飒飒,正是他孤身一人时最为惬意的消遣。

只是这一次故地重游,却有一人早早地坐在了原属于自己的专属席位上。

“你觉得这股空气中的腐臭味是什么?”

正当西塞尔犹豫不决是否应当主动搭话时,那人却没头没尾地向他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从声音判断,对方应当是年龄与自己相若的男性,只是对方身上披着的黑色风衣相当宽松,又半倚在桥墩断层上,单从背影无法进一步确认任何个人情报。

“微生物代谢产生的硫化物和氨气吧?”

对方并没有对此进行任何答复,实际上西塞尔也不认为会有人大半夜呆在这种地方只为思考一个科普性问题,认真作答也只是为了避免二人相对无言而显得尴尬。

“你听说过伊卡洛斯的翅膀吗?能工巧匠代达罗斯接受了克里特国王的委托为他那怪物儿子修建一座迷宫,但是事成之后国王并没有兑现他的赏赐,反而将代达罗斯与他的儿子伊卡洛斯丢进了那座怪物寄居的迷宫。不过代达罗斯并没有坐以待毙,他搜集了大量羽毛,并佐以蜡为他与孩子制作了一对翅膀,逃离了这处迷宫。不过在归途中,伊卡洛斯却对光耀万物的太阳产生了无尽憧憬,他越飞越高,蜡制的翅膀逐渐融化,最终伊卡洛斯一头栽入大海,就此殒命。”

随着故事的推进,空气中的恶臭味愈加浓烈,在故事结束时,原本腐败的气息已大多为血腥味与鱼腥味取代。二人脚下的海面如煮沸般翻涌着,曾在学院密林中有着一面之缘的淡紫色雾气从炸裂的气泡中扩散而出,只是这一次雾气的浓度却远胜于彼,海面上漂浮的死鱼与垃圾正以极快的速度受到降解。

“这个传说是告诫人们不要期许自己所不能企及的事物吧。在奴隶制社会,雇主相对于奴隶而言便是太阳般高高在上,威严可怖的存在,只要让底层人民相信试图接近太阳只会自焚其身,他们就会更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受压榨的命运。”西塞尔本能地察觉到了危机的迫近,但他并不确定现在转身逃走是最佳选择。

“不,问题并非在于伊卡洛斯或是太阳,而是在于翅膀。”桥墩上的男性终于站起身来,他的身高与西塞尔相近,体格上却更为结实,即便极具腐蚀性的淡紫色薄雾贴近身畔,他却没有丝毫慌张,“飞行原本便不是普罗姆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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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的能力,而那对翅膀却给予了愚者飞行的能力。为何相互之间怀有恶意的理查冈州居民只是暗中算计,而鲜有人直接动手,因为他们缺乏翅膀这样足以使普通人一步登天的道具。使用刀剑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使用构成式更需要学习与天赋。”

“没错,自私与欲望是生物的本性,从古至今普罗姆没有更加高尚,亦没有更加卑劣。只是文明的发展让我们能更加随心所欲地满足自己的欲望,剥夺其他生物的权利乃至生命。”男性转过身来,浅灰色的瞳孔无神而呆滞,不似常见的白发或是银发,他灰黄的头发如深秋的野草般枯槁而毫无生气,和本人一样散发着消极暴躁的氛围,更为关键的是那张浸润月光的脸庞看上去是如此熟悉。

“你——”西塞尔挤到喉咙的话语却被海面传来的异响打断。

紫色的薄雾喷涌而出,弥漫在都市之间,腐蚀着草木与围墙。飞溅的水滴在路面上生根发芽,在数秒内生长成长有尖牙利齿的怪异植株。即便身处数百米之上的高空,理查冈州的平均海拔仍只能到达从死海中窜出的怪物半腰附近。

近千米的高大身躯表层覆盖着青紫色的鱼鳞,骨骼和构造与普罗姆相近,原本应当是手掌的位置却长满了章鱼般的触手。臃肿的腹部如皮鼓般鼓起,扭曲的脸部不见任何五官,肩部附近生有一对双翼,却长满了肉瘤与鳞甲,完全不似拥有足以支持这般庞大身躯飞行的肌肉密度。

“这是——弗兰肯?”从构成分析,眼前的这只怪物无疑是弗兰肯。而且这融合了鱼类与普罗姆的姿态立即使西塞尔联想起曾在学院内出现的巨型树状弗兰肯,只是无论是体型或是力量,那只完全都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这是伊卡洛斯。”青年从容不迫站在紫色浓雾之中,风衣很快便被腐蚀得残破不堪,他本人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怪物高耸的身躯与他相距不足三米,只需稍加移动便会将其碾为齑粉。

“你想说,这只怪物是那只坠入海中的儿子所化?”西塞尔尽可能浓缩自身周围空气粒子在皮肤表面形成明胶状的薄膜,抑制浓雾对自己的侵蚀。显然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尽快逃走远离这些雾气无疑才是上策,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探明这位青年的真身远比保全自己更有意义。

“姓名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提供世界认知事物的方式,即便那种存在并不能被你们接受。就像西塞尔可以是你的名字,同样可以是我的名字。”

“你——”

身后不远处的路面猛然崩塌,受压变形的钢筋与混凝土的碎块混杂着导线与微电机的残骸一齐坠入下方黑暗深邃的死海之中。

“与之前你遭遇的那只不同,伊卡洛斯并非瑞摩克的结合体,他只是拥有次等意识的弗兰肯吞噬生长的产物。他几乎没有自我意识,他与他的分身只会依靠本能吞食附近的一切,包括这片死海中电解质。”在青年说话的同时,都市中遍布的怪异植株正毫无理性地啃食着路面,建筑物甚至同族,原本繁华光鲜的城市很快便变成了满是断壁残垣,枯枝败叶的地狱绘图。但青年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他黯淡的眼眸只是紧紧盯着西塞尔,或者说西塞尔所处的方向,“不到一个小时,这座都市便会和普通的石砾一样沉入海底吧。事到如今想要疏散民众也为时已晚了,那么西塞尔,你现在要怎么做呢?”

“别、别过来!”西塞尔身后的别墅内,一位身着睡衣,面戴鸟嘴面具的男人抱着铁质保险箱,踉踉跄跄地栽倒在玄关前。在他身后,一只足有三米高,口中咀嚼着生肉的植株正缓缓向其逼近。

“你在做什么,快点丢下那个箱子逃走啊!”

植株的根瘤与茎异常肿大,似乎是吞下了男人家中所有能吃的食物,不过也因此严重延缓了他的行进速度。西塞尔可以断定,若不是被那只保险箱拖累,男人可以轻易逃出生天。

“但、但是,如果这里面的秘密曝光的话,我接下来的人生就完了。”男人死死抱住保险箱,同时向二人的方向投来哀求的目光,即便平时冷若冰霜,在这生死关头他也只能放下身段,“求求你们,帮帮我,只要你们愿意救我,想要多少......呃呃啊啊啊啊啊!”

只可惜赶在男人开出价码前,尖牙与利齿便将他撕得粉碎,连带着那只他至死未曾放手的保险箱一起吞下了肚。在隔壁庭院,一名先知先觉的女人早早收拾好了行李,站在庭院中央漠然旁观着自己的邻居被生吞活剥,仿佛只是每日早起时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映的一出肥皂剧。直至她察觉到西塞尔向自己这边投来的视线,这才压低帽檐,拖着笨重的行李箱顺着公路匆匆离去。

“顺带一提,即便这些花草只是伊卡洛斯的分身,他们的构成依旧与普通的弗兰肯相似,单凭普罗姆的一般市民绝对无法与之抗衡。”身后的青年面对眼前的惨剧熟视无睹,他所在意唯有面对自己的提问,西塞尔会给出怎样的答复。

远眺恶魔盘踞的街道,西塞尔冷静地思考起了如今自己的处境。首先可以排除的选项是试图与伊卡洛斯战斗,先不说以自己的实力挑战这样巨大的弗兰肯无疑是以卵击石的举动,那位青年言语之间显然是在怂恿自己与伊卡洛斯正面对决,无论他的目的为何,自己都不希望贸然踏入圈套之中。现在可以考虑的是自己应当如何利用这一个小时救出尽可能多的人,以及优先救助哪些人。又或者——

“哦?没想到你居然是那种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而轻易舍弃他人性命的类型?”青年敏锐地洞察了西塞尔的想法,“不过也对,像你这样头脑灵光的人应该更早就明白期待他人牺牲小利达到合作共赢在多数场合不过是痴心妄想,自私一些多多考虑自己的利益至少不会亏待自己不是吗?”

“闭嘴,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西塞尔的言辞语气相较以往更为暴躁,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他的脑海中产生了牺牲同伴家人,以此追查或是说换取青年背后隐藏的真相的念头。

我在想什么呢,即便出卖了亲友的性命,我能通过交涉或是跟踪从他的手中套到情报的概率又有多少?百分之十?或者百分之一不到?但如果这个概率突破了五成,又或者他应允提供我所需要的情报......

为了抛开脑海里逐渐滋生的邪念,西塞尔将视线从青年身上移开,头也不回地向市区方向奔去。虽然此处与旧城区旅店相距更近,但相较于年轻气盛、训练有素的同学,西塞尔判断应当优先确保爷爷的生命安全。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多晃上一会呢。”推开家门,老人瘦削的身影有些落寞地坐在玄关正中的躺椅上。想到老人可能这样孤身一人在屋内度过了十余年,不由得让人有些心痛,不过此时他没有闲情雅致去思考这些问题。

“呼......没时间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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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留在室内很危险,总而言之先去室外避难!”一路疾行让西塞尔有些气喘,但他还是设法精炼语言,向老人尽快阐明他的意图。

“呃,好吧。那你先出去吧,等我捎上你寄放的东西马上就跟过来。”虽然有些不知所云,老人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的孙子。从墙角取出一只拐杖,老人慢慢悠悠地穿过走廊向大厅深处走去。

“那种东西我以后再想办法!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不可能,这也太快了。”在二人简短的谈话期间,公馆的地面大幅度地颤动起来,一旁的墙壁随之撕开了数道裂纹。在离开旧城区时,西塞尔依照旧城区地面崩毁的速度估算距离公馆受灾应当还有近十分钟的余隙。是自己的计算有误吗——不及细想,西塞尔牵住老人的手腕,尽可能快地冲向了大门方向。

首先是房梁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后伴着瓷砖炸裂与瓦砾崩落的声响,偌大的别墅在二人身后分崩离析。体力透支的西塞尔坐倒在草坪上,虽然公馆崩塌意味着此处不再安全,但大脑缺氧思考停滞的他此时需要稍事休息。眼前朦胧的景象如梦似幻,能带给他真实感的唯有高悬头顶的明月,以及盘绕着紫色浓雾的巨大身影。

自己的计算并没有出错,不过那是以伊卡洛斯不主动移动为前提得出的结论。西塞尔支撑地面站起身来,伊卡洛斯距离自己只有十米不到的距离,臃肿的腹部将阻拦其前进路线的公路轻易碾碎,缓慢却坚定地向着公馆方向前进着。在它身畔,数棵怪异植株的身影在紫色雾气中若隐若现。

促成如今局面的可能原因有二。

其一,自己的运气属实不好,公馆位置与伊卡洛斯的行进路线刚好重合。

其二——

西塞尔原地转身。凄寒的月光之下,公馆的废墟之上,曾经立于桥头的风衣青年双手环抱,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己——或者说透过某种方式感知着自己的行动。两次与青年相遇时,西塞尔与青年的间距相差了十米以上,然而青年瞳孔的聚焦却从未有过改变,西塞尔可以断定那对双眼并不具备视觉的功能。

“你究竟是什么人?”

“正如我说过的,我是和你一样是西塞尔。如果你不实在习惯用自己的名字称呼别人——让我想想,赛博斯汀,他们曾经是这样称呼我的。”青年脸上的笑容带有明显的恶意,“那么,就让我看看你这个自称是本尊的西塞尔又有多大本事吧。”

老人试图挥舞拐杖驱逐逼近的植株,却被其水牛一般的蛮力撞翻在地,拐杖在锋利的爪牙下被轻易折断,囫囵吞下肚。眼见怪物急扑上前,锯齿状叶片组成的尖爪猛地拍向老人的头部,一只砂石制的锥子自地底窜出,从茎萼贯穿,将怪物钉在半空中,紧接着赤褐色的镰刀挥出,将叶片横劈截断。

“西塞尔,你——”

“具体情况我以后再解释,现在先设法摆脱眼前的困境再说。”西塞尔横着镰刀护在老人身前。和迄今为止遭遇的弗兰肯相似,镰刀的攻击虽然可以造成伤害,对方却也能在数秒内完全恢复伤势。而攻击带来的伤痛无疑激怒了对手,怪物发出虎狼般的咆哮,另一只利爪轻易切断了禁锢自己的尖刺,紧接着利爪横扫抓向西塞尔。仅仅挥舞利爪产生的劲风便刮得西塞尔脸颊生疼,若是正面接下这一击想必会当场脑浆迸裂吧,不过应对这种纯粹靠着本能与怒气发起的攻击,西塞尔却也是轻车熟路了。

“哼,果然啊,就算他有资格唤醒那把武器,归根究底不过是把钝刀罢了。”赛博斯汀嗤之以鼻,看着西塞尔蹲下身去躲过攻击,朝向花萼还以一击,切出的断口却几乎于瞬间愈合,怒火不由激升。是啊,他明明是清楚的,这个家伙是这样的脆弱,这样的无能,在温暖的摇篮里无知地享受着每一天,可又为什么——

“可恶,还是差了一点吗!”瞄准斯普林特粒子分散的部位挥出的一击,却以数毫秒之差偏离了要害,尽管给怪物造成了更为剧烈的疼痛,却没有带来丝毫实质性伤害。与此相对的,一般高速解析构成,一边竭力规避攻势的西塞尔体力与精神力都受到了严重消耗。即便在那之后西塞尔进行了大量练习,却依旧无法达到感染斯普林特粒子后那种定格空间的状态。

或许故意承受这些植株的攻击可以让斯普林特粒子混入体内,但这无疑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赌注。如果植株的攻击仅仅是以切断破坏为目的的攻击,在失去一部分肢体后自己断无可能从这场战斗中幸存,即便斯普林特粒子顺利融合,西塞尔也不认为自己足够幸运能够第二次从粒子的腐蚀下全身而退。

“西塞尔,解析的时候不要考虑他们是怪物——”老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我有努力再做,这群家伙结构与常理不同,只是单纯的解析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构造。只是将他们合并成符合规则的类别我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将他们视作怪物,更不需要将他们视为生物。你不需要以普罗姆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世界的外在构成与规则本来就只是单一层面,你需要从最初的一步改变思路,将一切情报直接输入脑海,让思维支配行动。”

“不可能的,那样做的话——”

那样做的话与规则相悖,构物的规则,以及这个世界的规则。话到嘴边,西塞尔却迟迟没有说出,因为他隐约察觉到了爷爷话中的含义。

“是的,通常而言不可能。但是,你可以做到。”曾于昏迷时在耳边回响的女声直接映射在了西塞尔的脑海中。口中翻涌的血腥味与哄臭味逐渐变浅变淡,但是并非完全消失,而是作为单纯的信息直接输送进了他的大脑。略过身畔的寒风与月光扭曲溶解,在他面前的只有纯粹的空间与填充空间的粒子构成。

时间的流逝延缓了数十倍,闪耀着淡淡红光的镰刀以缓慢的速度向前飞行着,他不断调整着切入角度与时机,直至——

“嘎嗷嗷嗷嗷——!”伴着凄厉的惨叫,面前的植物被一刀两断,残缺的枝干在地面扭曲着,很快失去了活力。与此同时,西塞尔近乎虚脱地栽倒在地,虽然只深层解析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却耗尽了他仅存的精神力。

他眼前的景象以数倍的流速推进着,并非周遭的时间进行了加速,而是他的反应力延缓了数倍。他能感受到老人吃力地扶起了他的身体,疲惫的大脑却无法理解老人口中所吐出的每一个单字。他能看到那只名为伊卡洛斯的巨大怪物恼怒地扭动着身躯,足球场大小的巴掌铺天盖地从头顶落下。

恐惧、绝望,如果他还保留思考的气力,他应当会产生这样的情感。

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大脑麻痹的他此刻无法产生任何情绪或是思考,他只是静静地接受着毁灭迫近的现实。

以及,在最后一刻手持黑色镰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青年的背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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