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喜欢(二十三)

今天就要回东申了,江爸帮舒克和贝塔拎上车,他们都舍不得乖巧的猫“孩子”们。

为此,江爸还特意叮嘱舒克贝塔要好好吃饭,千万不要打架。

坐在驾驶位的江南颇为无奈。

“爸,你不应该跟我告别吗?”

“行吧,既然你要说,那和你同学说路上小心,照顾好舒克贝塔。”

江南翻了个白眼,“完了完了,我已经没家庭地位了。”

江妈终归是担心的,“南南啊,跟你同学说,开车小心呐,今天车流量应该不大,明天人才多,小心点开,你还要过去接他吗?”

“嗯,我走啦。”

接上陈之影时候,见他手里多出一个箱子。

“放得下吧?”他打开后备箱,看着后备箱塞满的各种食物,问站在一边的江南:“你一个人能吃完吗?”

“不知道。”

“行李,我放后排吧。”陈之影放弃整理的念头。

如果整理,可能需要不少时间。

“我以为你没行李,就没留位置,舒克贝塔笼子挤一挤,还是可以放的。”

江南推了推猫笼,伸手要接陈之影行李箱,陈之影微微一笑。

“你这服务意识还挺高,不过,这次你确实抬不动,我自己来吧。”

陈之影挤了挤,江南让开。

听声音,确实挺重的样子,关了车门,江南拉开主驾门,陈之影抬脚就钻进主驾。

“你要照看两只猫。”

合情合理解释,江南也不同他争。

有司机帮她开车,她也乐得自在。

“院里安排工作,我后天出差。”陈之影先开口,像是汇报一样。

“哦对,去帝都。”江南正在打游戏,敷衍应了声。

“有没有要买的?”

“不用,网上都能买到。”

“那边烤鸭打包回来应该还能吃,比空运好。”陈之影瞥了眼江南,她游戏正玩的专心,眉头都紧了。

今天也是随意扎的长发,有几撮不大听话的发丝垂了下来。

江南专心游戏,陈之影却想起回家乡那夜,到家就拆了江南送他的礼物。

本来他对纸灯是不抱希望的,但拿到手里,纳西纸的手感突然很触动他。

原始气息扑面而来,纸张粗砺如麻布,却带着顺滑,裁剪不齐的边缘像是动物绒毛。

野性,又低调。

他装了灯进去,一打开就被風雨文学中的温柔和阴影折服。

闪着光的书本,倒回初中的午休时。

少女总爱趴在桌上补觉,阳光太强烈,将少女衬得愈加白皙稚嫩,像是冬季里的第一场初雪。

强光伤眼,陈之影总是现在窗边,为她投下一片阴影。

从书页间略过她的脸。

他没想过以后,那时他只想对她好,比谁都好,陈之影想,为什么呢?

因为少女让他感受到生命美好?

因为她太过单纯,活泼又快乐?

因为她呼吸时轻颤的羽睫?

也许都有,但相处中的点滴小事堆积汇聚,点滴甘霖汇聚成汪洋,才有后来冒出想拥有她的念头。

陈之影和江南说过,他第一个硕士是在加拿大完成的,当时他跟着观察小组出海考察,一半科考,一半度假。

他们在深海区域追踪鲸类,发现过虎鲸群,偶遇过蓝鲸。

虎鲸跃出海面,离他们科考船很近,陈之影第一次感受到巨兽旺盛生命力。

蓝鲸从他们科考船边上路过,巨大的身影令他又恐惧又兴奋,既想呐喊欢呼又害怕惊了巨兽。

人类是该敬畏自然的。

千奇百怪的世界,物种丰富的地球,能出生在这个时代实在太好了。

他拍了很多视频,照片,每一张都和他的生活息息相关。

却无法一一说给江南听。

他热爱他的研究方向,探寻未知科学,对自己越剖析越觉得神奇。

完美的人体也千奇百怪,执着的不仅是身躯皮囊,他想和她有更多精神联系,想让她感受他见过的世界,走进他的世界。

他曾在她的世界驻足,所以他想让她知道,即使他们有各自的路,也能成为并肩的人。

只是,他试探的太谨慎,等他想和她坦白,她身旁已有了他人。

陈之影自暴自弃,却对她生不出恨意,本就是他自己不好,可是他怕,如果真有一天留她一个人,她能很好的面对危机四伏的世界吗?

十年来,他看着她成长,如果他真的离开,她也可以活的很好。

所以他想将亏欠她的,都还她,毫无保留的在她身边。

他能为她做的,仅仅是在她身后,这些年,他习惯了。

箱子里是他出国前留在国内的物件。

其中唯独不能让江南看的,就是一本票夹。

一票夹的机票、火车票。

他从来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父母晚来得子是宠他,但普通小学教师除了学费生活费,无更多金钱帮他什么。

高三的家教经验,让他大学做家教也略微攒了点钱。

一个月两张火车票。

周五晚上从帝都到东申,周六晚上从东申到帝都。

14小时35分钟的距离,只为见她半天时间而已。

他无数次望着火车舷窗外的夜,期待又害怕。

不能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仅仅远远的看着她,他也觉满心欢喜。

图书馆、食堂、自习室、活动中心、影院……

不是每次都能远远见她一面的,但他知道这座城市里有她,也略感满足。

明明逢年过节都能见到,面对面而坐,对面的少女发丝一点点续长,面容也一点点成熟,他却一直无法开口。

“他对你好吗?”

他在烧烤摊,第一次喝了酒。

“很好。”

比我还要好?

哦,不对,他对她其实并未那么好,一直都是他先退后了一步,不能怨她转身走。

是他的错。

可是,他怕自己半路就倒下。

他待她从来就不好,又如何能正大光明与别人比较呢?

向卫送他回家路上,对他说,“老陈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没有对我们提起过的事,是什么?”

他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不是要取得理解和同情。

自尊心和骨气有时让他无法向别人诉说。

没有经历过,谈何理解都无法感同身受。

向卫将他放在路边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自己点了一支,又递给他一支。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拒绝,盯着烟看了两秒,接过,腥红在夜色中格外冷漠。

第一次抽烟,他咳了好一会。

“呛的难受吗?咳的难受吗?”

“嗯。”

“江南只是有了男友你就这样,要是她明天结婚呢?”向卫抖了抖自己身上烟灰。

“如果她结婚了,你不后悔吗?”

陈之影看着手里的烟越来越短,像他不能言明的情丝,越烧越短,随着一阵风,被吹得七零八落,融入黑夜中。

他不知该不该用谎言回向卫,深吸一口烟,呛的自己不住咳嗽。

“没事,我自己走走。”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烟灰。

向卫也不拉他,只看着陈之影步伐还算正常,老陈一直是理智的人,因为太理智,所以痛苦的只有自己。

感情这事,怎么能用理智呢?

他自己走了很久,在江南家楼下,仰头看到江南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只要叫一声,江南就会发现他,可,他能对她说什么?

“江南,我喜欢你。”

“一直喜欢你。”

“我将自己都给你,你能不能不要抛下我?”

路灯下,他自言自语,影子拉的斜长,黑漆漆的,垂着头,曾经骄傲的少年此刻却像个丢城弃甲的败兵。

即便作为败军,也无人会收留的弃卒。

天地之大,却无他的容身之所。

即便有了男友,江南也作息生活学习,偶尔,偶尔,他见过那个“男友”几次。

一次擦肩而过,那人手里拿着江南爱吃的蛋挞。

一次是见他在等江南下课,空闲时在椅子上剥栗子,剥十个自己吃一个,九个留起来给江南。

一次是江南生日,陈之影在湖边角落台阶坐着,帽沿拉的很低,刚给江南发完生日祝福,就见江南从楼里出来,和那个男生笑着往校门外走。

陈之影在江南宿舍对面看书发呆,一坐就从天亮到天黑。

甚至错过回去的火车票。

他第一次逃课,是为了江南。

直到看到江南和寝室好友一起回了宿舍楼,夜深了,陈之影仍旧坐着。

他点了他人生中第二支烟。

虽然东申大学是半开放学校,但晚上11是门禁,陈之影出了东申大学,在火车站广场坐了一夜,抽了一整包烟。

天一亮就买了最早车票走了。

他曾无数次在硬卧和硬座上醒来,但这次他无眠。

一直在回忆向卫问他的话。

“不后悔吗?”

陈之影睁开眼,一波又一波回忆将他拖入深渊,他突然觉得自己该走了。

隔着时差,他再无法想她。

走之前,他还是每个月来看她。

他仅有的,能任性的陪在她身边的方式,仅能如此而已。

“如果她结婚了,你不后悔吗?”

不会,但我会一直一直爱着她,直到死亡。

因为爱她,所以,我愿一个人忍受孤独寂寞,做一个,铁石心肠的坏人。

世事难预料,他回国了。

到底是他败了,彻底的败了。

他,实在无法舍下她,现在的他已无后顾之忧。

陈之影突然想抽烟,但江南在他身边,他没办法抽。

其实他很少抽烟,但,回想起过去,太过折磨。

“我记得,你说想去西班牙和葡萄牙旅行?”

他打破沉默。

“本来打算今年去的,结果夏叶有事,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跟旅行团,一个人去和送死没区别。”

陈之影笑了笑,“你对自己认知很清晰。”

“原本,回国前想问你要不要去巴塞罗那的机场集合,一起逛下,巴塞罗那和里斯本靠的近,都适合逛。”

“回国后,入了研究所,想出去还要申请,所以,回国前想再逛逛。”

安静了一路,这会倒是话多起来。

江南看了看陈之影,懒散道:“没办法,只能排到明年年假吧。”

“里斯本有一条路,复古电车路过直通到海边。物价也很低,挺适合旅游的。”

“巴塞罗那我没去,只去马德里开会时,在那边待了一周。”

“是个颜色浓烈,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热烈的城市。”

陈之影为她讲着他去过的地方,江南静静收了手机,听他讲着。

“荷兰人可能是我见过欧盟里最高的,1.9米可能都算矮子。”

“其实小美人鱼真没什么好看的,斯德哥尔摩却是个不错的城市,但哥本哈根更舒服。”

“基本上属于美食荒漠。”

车厢里,陈之影有条不紊的说着他的见闻,江南偶尔附和,多数时候笑着听他讲趣事。

好像他们曾一起度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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