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钦来中都不久就遍识群臣。认识他的人比他认识的还要多。
“哟，这不是副使大人吗？阿列！我没记错吧？”马钦笑得仿佛见到了亲爹。
枢密副使耶律元宜不理睬，看都不看他一眼。阿列是元宜的契丹本名，只有长辈或亲近的人才会称呼。
马钦依旧笑容可掬道：“您到底贵姓什么？我怎么有时听人称呼你完颜将军，有时称呼你耶律大人，都把我叫懵了。”说着就要伸手摸元宜的辫子。
契丹男人和女真男人的发式相近，都髡发，剃去顶发，留耳上、颅后的头发。只是契丹人有的会在额前剪一条留海，女真人一般没有。契丹人留的发短，多数都披在耳旁或脑后，女真人都把头发梳成辫子。
元宜留了一个最接近女真人的契丹发式，后来头发长了没有剪，就梳了辫子。看外表很像女真人。只是元宜有着契丹人常有的鹰钩鼻子和羊毛卷头发，所以马钦摸元宜的辫子和卷曲的辫梢，增加自己疑惑的根据。
元宜的父亲耶律慎思曾是辽国将领，降金后赐姓完颜。完颜亮即位后诏令曾经赐姓的都恢复本姓。元宜更愿意姓完颜，因为完颜属皇族，有许多特别优厚的待遇，且惠及子孙。元宜迟迟不去有司更改，依旧领着诸多优惠。完颜亮知其有些贪利，睁一眼闭一眼，想睁时就睁开，想闭时就闭上。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马钦的问话激怒了元宜。元宜甩开小辫子，一把抓住马钦的衣领提起来，离地二尺。元宜身材魁伟，马钦与之相比瘦小许多。
马钦其实并无恶意，他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张口就问，既不奉承也不挖苦，他就是想知道。
马钦并不惊慌，他从衣袋内取出一块麟趾金，对着元宜摇晃：“这是我昨天在皇上御座上拿的……”
元宜用另一只手一把抢过。
太保完颜昂忙过来抓住马钦的腰带，他怕元宜摔死他。
“快放下他！这么个小人儿，你跟他计较什么？为他惹上祸多犯不上！他说什么话，你全当放屁就是了。”
元宜在空中就松了手，幸而完颜昂揪着，马钦才没直接摔地上。完颜昂也没照顾马钦，直接把马钦四爪着地扔地上了。
马钦爬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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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一边对元宜喊：“还我金子！”
元宜不理睬，走开了。完颜昂劝道：“要他的钱做什么？”
元宜道：“为什么不要？他拿出来显摆就该被抢，不要白不要。”
御史大夫高桢看着马钦，面沉似水地说：“官服脏污，不可面君！”
马钦陪笑道：“都打扫干净了，您老人家
上眼，一点儿灰土都没了。您看！您看！”边说边掸。
“不行！你敢面君，必弹劾你不敬之罪。”高桢丝毫不容。
马钦笑道：“您老若这么说，我的不敬之罪太多了。上次皇上诏见我，路上溅了一身的泥，还扯破一个口子。我见着皇上，刚想客气两句，皇上一摆手，就让敬嗣晖给我换了一身衣服。”
高桢道：“皇上赦免不赦免你那是皇上的事，我的事就是违制必纠。”
马钦不在乎道：“纠吧，使劲揪。”
这时司辰出来报时，阁门点检人数。众人按各自的职位品阶排列起来。
马钦见尚书令温敦思忠从幕次内走出来，上前见礼，还没等说话，就被思忠一掌烀在脸上，推到一旁。
温敦思忠是个结实的胖子，有着典型女真人的相貌：大脸盘，窄额头，塌鼻梁，小眼睛，单眼皮，面相还带有女真男人常见的冷峻凶狠的杀气。思忠本名乙剌补，辈长位尊，脾气坏，很少有人招惹他。
和温敦思忠一同出来的是同判大宗正事完颜晏，他边走边回头看马钦，问思忠：“这人是谁？你怎么刚一照面就这样对待他？”
思忠道：“你总在会宁府呆着，不知此人最招人厌恶。他叫马钦，做京官还不到半年，以前就是个县令。再早在宋国当过官，因为这就被皇上调进京城。担任谏院右补阙，现在改任什么官了不知道。别看他官小，还是汉人，比咱们跟皇上还近乎呢。”
完颜晏叹了口长气，没接话。
这边差点被推一跟头的马钦摸着脸，认真道：“这手糙的，剌口子了。”一回头见左丞相张浩低着头往前走，急走两步，两手一拍：“哎呀！我的张大能耐呀，你可来了！昨天皇上找你都找翻天了。省里没有，家里没有，亲戚朋友家没有，哪哪都没有。把个皇上气的这儿这儿直冒烟……”马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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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着自己的鼻子嘴巴耳朵，“我就劝皇上别着急，备不住张丞相投敌降宋去了。等皇上混一天下，普天之下不都是皇上的臣？权当调任外府了！可皇上还急得直跳，按都按不住。后来才知道敢情你是给一个和尚送行去了。”
张浩梳着汉人发式，马钦知道他是渤海人。渤海人在唐朝时受汉人影响很深，后来渤海国被辽国所灭，辽被金灭。渤海人几经磨砺梳什么样的发式都有，汉化更重一些。大、李、张、高是其四大姓氏。
跟在张浩身后的尚书右丞张晖问：“皇上真生气了？怎么说的？”话音未落，就被张浩拉扯走了。
马钦对着张晖的背影喊道：“你也去送行了，是吧？皇上说的话多了，回头我详细讲给你听。”
马钦的国子司业是个四品寄禄官，仅有品阶俸禄，无职掌。金国皇帝完颜亮也知此人深浅，赏他此官职就为召见方便。所以马钦的排班位置在队伍的最后。
马钦刚站定，就被一个人撞在肩上。回头一看，是右丞相蔡松年，赶紧一把扶住：“蔡丞相，你怎么来晚了？快过去吧……你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
蔡松年喘着大气道：“没事，没事。”
马钦道：“你走路都打晃了，我扶你过去吧。你的位置离这还好远呢。”
蔡松年也实在需要借一把力，就点头谢过。马钦扶着蔡松年往前走，被高桢看到，抬手示意他回去。
马钦急道：“我就是送蔡丞相过去，送到地方我马上回来。净耽误事！”
这时供御弩手、伞子出来立于仁政殿门外，分两面排立。司辰入殿报时。众臣知道皇上马上就要御殿了。
马钦送蔡松年到了地方，扶他站好，说：“今天皇上也来晚了，丞相不必着急了。”正说着平空一声鞭响，吓得马钦转身就往回跑，身后传来的鸣鞭声一声又一声。皇帝驾到了。整个广场除了鸣鞭声就是马钦跑步的声音。
马钦知道在百官朝拜之前还有亲兵戍卫、亲王皇族先拜，还有侍御使、修起居注、符宝郎等等先行仪礼就位。时间还有，马钦可以从容喘息，平定心情。
终于所有的朝拜礼仪都结束了。先后退班的人都去各司职事，只有宰执进殿面君，商讨国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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