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君王与厨婢

三娘本是昭妃蒲察阿里虎前夫家的女奴。

长得矮胖黑面,但是做饭很好吃,随阿里虎一起入宫。

这位三娘其貌不扬,出身低贱,但自从见到年轻俊朗的金国皇帝完颜亮,竟然不知轻重死活地爱上了他。

每次完颜亮来昭妃阁,她必精心预备食物,完颜亮吃饭时躲在一旁不错眼珠地痴看,看他哪道菜吃得多,哪道菜吃得少,看他吃饭时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看到完颜亮与阿里虎调笑戏谑,仿佛跟她调情一般兴奋不已。

可是看到完颜亮调戏胜哥或别的侍女时她就很是气不愤。

完颜亮何等人物,没两天就看出了苗头。心里既惊讶又好笑,找个机会,跟三娘说了几句话,把三娘激动得面颊绯红,热泪满眶,口不能言。

阿里虎也看出三娘不正常了,把她痛骂一顿,就要撵出去。

阿里虎的贴身侍女胜哥说她不过是一个丑陋的东西,不知天高地厚,异想天开,看着权当取笑而已,何必当真。

阿里虎也就不介意了,鸾翔殿里的人都把三娘当作笑料,时常逗弄,三娘也毫不羞恼,任人讥笑。

后来完颜亮对阿里虎宠衰,也很少能见到这位三娘了。

前几天三娘突然偷偷来到皇帝寝宫,向完颜亮告发昭妃阿里虎的婢女胜哥其实是个男人,二人经常在一起,前一天晚上她又听到了。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完颜亮知道胜哥是女人,他叮嘱三娘不要声张,不要再来告发了,那种事两个女人有时也会做。

三娘半信半疑地走了。可是此时三娘怎么又跑来了?

三娘跑到完颜亮跟前跪下就把完颜亮连袍子带腿抱住,连声叫着“郎主救命”。

完颜亮叫她不要怕,有事起来说话。

三娘起身朝周围看了看,招呼完颜亮:“郎主,到这边来。”说着轻拉着完颜亮的衣襟把他带到宫墙下。三娘把身子紧紧贴在墙上,这才说:“郎主,奴婢在这儿等老半天了,都要冻死了。刚才就看见郎主进去,不凑巧有人路过,奴婢就没敢出来。”

又看看左右,不放心,就半蹲着,还招呼完颜亮也蹲下。

完颜亮不想蹲着,道:“有朕在,你怕什么?这皇宫里朕还用躲着说话吗?”

时值数九寒天,衣服都穿得又多又厚又肥大,三娘身子短粗,又在外面冻了许久,边下蹲边伸着胳膊招呼完颜亮一下失了平衡,向后倒栽过去,眼看脑袋就要撞上宫墙。

完颜亮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往身边一拉,差点将三娘揽入怀中,忙又轻轻推开她,让她站稳。

三娘惊魂未定,手抚着胸口,满眼感激,惊喜地看着完颜亮,半天才说:“郎主你真好,这宫里就你对我好,我为你死都愿意。”

这回轮到完颜亮往四下里看了看,问:“你找我有事吗?”

三娘这才想起正事来,忙说道:“郎主啊,昨天晚上昭妃不知怎么知道了奴婢跟郎主告发她的事,骂了奴婢一顿。今天一大早胜哥就到下房里来,还拎着一根大棒子,说要打死奴婢。要不是她们都拦着,奴婢就得让她开瓢儿了。郎主,奴婢求求你,求求你,把奴婢调到昭阳宫来吧,奴婢什么活都能干。再留在鸾翔殿,奴婢就活不成了。”

三娘双手合十,不停哀告。

完颜亮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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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昭妃和胜哥一根汗毛也不敢动你。”

三娘犹豫着不敢回去。

完颜亮道:“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办,不能去鸾翔殿。不过这事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办妥,你还不相信我吗?”

三娘这才露出笑容,一步一回头地走了,走了两步,又站住含羞道:“郎主,你要保重身体,别累坏了哦。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哦。”又走了两步,回身又换一副口气道:“不要跟那帮王八犊子生气。他们敢气郎主,收拾他们王八操的!”

完颜亮听了哭笑不得,口中“嗯嗯”地胡乱应着,朝鸾翔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回了勤政殿。

梁珫和大庆山都回来了,完颜亮询问了两句,就对梁珫说:“你叫人去问问现在昭阳门下的两名护卫是谁?哪个说富贵在天,哪个说由君所赐?”

梁珫领命出去了,派个小内侍去察问,见司天台监马贵中来了,就向完颜亮通报,请马贵中进了殿,自己在殿外等着小内侍回话。

马贵中进殿参拜,完颜亮赐了座,问道:“陕西地震了,你知道吧?这是怎么回事?”

马贵中回奏道:“地震时大地或开裂或摇撼,是伏阳迫阴所致。”

完颜亮低头想了想,没想明白,又问:“地震后为什么又刮大风?”

马贵中回答道:“土失其性,就会剧烈震动。风为号令,人君催迫过于严急,就会有暴风摧物之灾。”

完颜亮不高兴道:“什么事都能跟我联系上!行,就算我现在因为迁都、伐宋之事催促得急了些。那皇统九年,国家也没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也有大风雨?把民居、官舍都吹坏了,瓦木人畜飘扬十多里地,比这次大风厉害多了,这是怎么回事?”

马贵中心里想:“那还不是预告将有臣子弑君之厄?”但不敢说出。

完颜亮沉思片刻,问:“近来天象如何?”

马贵中道:“前年八月二十九太白入太微右掖门,九月二日至端门,九日至左掖门出,并历左右执法。太微是天子南宫,太白是兵将之像,其占卜的结果是:兵入天子之庭,将不利于天子。”

完颜亮道:“现在朕将要领兵伐宋,兵将出入太微,正当其事。”

马贵中没想到完颜亮把这个将要倒霉的天子推给了宋国皇帝,就耐心地解释说:“当端门而出,其占为受制,不是施制。历左右执法为受事,此当有出使者,或许是兵,或许是贼。”

完颜亮不以为然道:“大举兴兵之际,出现几股小贼也是在所难免的。”

完颜亮对于神明天象之类的事一向不信,只在心里实在没底的时候才会问问。他混一天下之心又切,心里极不愿意往不顺利的方面去想。

这时梁珫进来回话,完颜亮就让马贵中退下了。

完颜亮问明了情况,下旨升任那位说“由君所赐”的护卫为从五品宿直将军,让梁珫将其旨意下达到尚书省,再命翰林学士起草诏书。

因为要宣圣旨,这次梁珫亲自去了。

完颜亮看着梁珫远去的背影,身形已有些佝偻,脚步也迟滞了许多。

梁珫随宋国二帝来到北国后,在完颜亮的舅父大挞不野家为奴。后随其女儿大氏嫁到了完颜亮家里。

完颜亮称帝后想迁都燕京,遭到宗室和徒单太后的坚决反对。此时内侍梁珫给完颜亮上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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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奏本极赞燕京,建议完颜亮要经常巡幸。

完颜亮没想到太监中竟也有识见不俗之人,而且都说到了完颜亮心里,就召来梁珫,对他说:“自古以来,人们都认为宦者不可用。朕以为不然。后唐时庄宗委任宦官张承业领兵,竟立大功,宦官中也是有人才的。你明白朕的心意,就要尽心尽职。朕自会不拘一格任用你。”

后来果然梁珫累官做了近侍局使,成为内侍总管,深得完颜亮宠信。而今梁珫到北国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完颜亮看着梁珫的背影远去,一时陷入痴想。

他第一次猜想一个去势之人会过着怎样的日子,日后梁珫走不动了该如何安排。

完颜亮收回目光,拿起案上的奏折,静了静心,提起笔来处置一件件各类天灾人祸:

河东陕西地震暴风,安排赈济、修复房屋。

派护卫完颜普连带二十四人赴各地,监督山东、河东、河北、中都等地捕获盗贼的情况。

以张旺、徐元为首的东海县民暴动规模最大。

东海县属山东东路海州,海州地处金宋交界处,叛民多次与宋军联络。

诏令都水监徐文、步兵指挥使张弘信、同知大兴尹李惟忠率领准备伐宋的水军浮海讨贼。

运到中都的新造兵器不合格要重新打造。

征调马匹路上没有马料,命就田中放牧。

为造军器,自民间收取牛筋、牛角。百姓往往杀牛取筋,或生拔牛角,以致牛流下眼泪。

平凉尹郑建充上书言此事,完颜亮下诏民间禁止杀牛。

平凉尹郑建充上书说黄河筏工运送木材到河流砥柱之处多有溺亡,并非逃跑。完颜亮命释放筏工家属。

郑建充还建议木材运到砥柱之处,解散木筏,顺流散下,令善游者在下游接运,可解砥柱之险。

中牟县令李晏也曾提出过类似意见。完颜亮采纳,命李晏负责。

派太监梁珫去汴京督察新都营建情况。

参知政事李通负责征兵、造船进行得都还顺利,现在得力的人屈指可数,李通也算难得了。

下旨升任李通为尚书右丞,并且传话给他说“待取下江南,朕当别有旌赏。”

奉命去西夏划定边界的兵部尚书萧恭丢了信符金牌,病倒在太原。

萧恭是奚族人,烈奚王之后,曾参与过对宋作战,追袭过当时还是康王的赵构。

完颜亮很信任他,曾让他担任过自己的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预备伐宋时予以重用。虽然气他做事不够谨慎,也担心他年纪大了,再病个好歹。尤其近来多闻宿将病故,心里越发起急。

于是让牌印官白荅前去太原补送一块金牌,又叫来萧恭的儿子萧九哥,当时九哥担任完颜亮的护卫,让他带几个人去太原照顾父亲,同时又派使者告诫沿途官府用心照顾护送萧恭。

完颜亮这一忙就忙到天已擦黑,他命大庆山上茶,想休息一会儿,忽然想起厨婢三娘。

完颜亮叫来内侍周福儿,让他去鸾翔殿告诉昭妃不要责打三娘。

周福儿刚要走,完颜亮又叫住他,又加了一句道:“你跟昭妃说,朕不计较她,也不许她难为三娘。若敢殴打三娘,朕不轻饶。若三娘有个闪失,她也别想全身而退。让她搞清楚,朕不是吓唬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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