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孤影成双(五)

“我真正想要问你的是,‘仇恨’是什么?”

“你的还是他的?”

“对所有杀人犯而言的。”

席勒微微扬了一下头说:“那还真是辛苦你把审讯室搬到了这里。”

“戈登,把温度调高一点。”蝙蝠侠转头说。

“但尸体……”

“别管尸体了。”席勒轻轻的摇了摇头。

站在两人的中间,戈登觉得,他们的氛围很奇怪。

现在有一个三人都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冷库的大门锁上了,那么问题来了,谁是审判官?谁又是罪犯?

表面上看,审讯者当然是请君入瓮的蝙蝠侠,他引着席勒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让席勒在一个不舒适的环境中回答他的问题,以提高答桉的准确率,而普通人把这叫做审讯。

但席勒也没表现出什么愤怒,不光没对欺骗和算计的行径表现出愤怒,也没对越来越冷的状态感到不适,尽管这位教授的身体是在感到不适的。

戈登能明显看到,席勒有点发抖,之前门没关上,冷库的温度没降下来,而当冷库完全密闭之后,制冷效果一流,显然这位教授不怎么扛冻。

“通常来说,我不会因为恨而杀人,因为对我来说,杀戮的冲动不来自于情绪,而来自于本能,我的体内没有一个开关,按下去就会咬人,但有的人有。”

“所以凶手和你不是一类人。”非常标准的肯定句,显得格外坦诚。

“对某些人来说,某些词是不能提的,一旦开关被摁下去,他们就会立刻红了眼,思绪不自觉的往暴力的路径上走,脑海中充斥着毁灭一切的可怕想法。”

“这就是一种仇恨,但并不是通常的仇恨,不是去恨某一个人,而是去恨一个概念,所有涉及到这个概念的人都会成为被他攻击的对象。”

“仇恨这种情绪很简单,但这一类人恨的概念都不相同,成因也很复杂,童年创伤、心灵弱点或自己没有的东西,但大多数时候,是所有这些综合的构成了仇恨。”

“我收回之前说的话。”席勒重复了一遍蝙蝠侠说过的话,然后接着说:“你的仇恨和他的仇恨,本质上没有区别,不必分开来讲,也因此,你若能懂你的仇恨,就能懂他的。”

蝙蝠侠第一次变了脸色,那种黑暗的风暴又要蔓延开来,可突然,一切都静止了,房间内瞬间恢复了风平浪静,蝙蝠侠盯着席勒的眼睛说:“看来,你不只会给尸体看面相。”

席勒沉沉的笑起来,戈登被他笑得毛骨悚然,蝙蝠侠却看向戈登问道:“你说厄瑞姆曾建立救助孤儿的慈善基金,具体细节呢?”

“呃,这能有什么具体细节?全世界的慈善基金不都一个样吗?哦,等等,厄瑞姆的孤儿救助慈善基金好像还真有点不同,不完全是用来避税的。”

“前段时间,报纸大肆宣传了一番他为三名流浪儿找到了新的家庭,还把养父母和养子女的照片贴在了报纸的头版头条上,你懂的,就是去旁边布鲁德海文的青草地上拍的那种一家三口露齿微笑的照片。”

戈登的面色出现了一丝犹豫,他说:“当然,当然我们都知道他是在作秀,但是好歹也算是帮了三个孩子吧,就算他们不是全都能和养父母相处的愉快,但至少有几天能不用淋雨了。”

蝙蝠侠轻轻的眯了一下眼睛,随后又把目光落在了席勒的身上,他在猜测,席勒看面相的这个能力是否比他想的还强大,席勒是如何看出他的仇恨的?

“这个答桉你满意吗?”席勒问道。

蝙蝠侠默不作声的把手放到了自己的领口,然后解下了自己背后的披风,用一只手放在披风的中间,将披风对折,然后把柔软的布团拿在手里,递给席勒。

蝙蝠侠打量着席勒身上的西装说:

“羊绒和真丝,顺滑但不够保暖,下次我会考虑麝香牛毛的。”

“不是蝙蝠面料?”

“你不是蝙蝠。”

“谢谢,但我不会拆电击装置。”

席勒平静的看着蝙蝠侠,蝙蝠侠总是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声音,像是被笼罩在一层模湖不清的浓雾里,就像是正午十分哥谭大教堂布道台背后的彩色玻璃,能从光鲜亮丽中,衬托出更多的黑暗来。

蝙蝠侠流畅地收回了手,轻轻的把披风打开,重新披回了身上。

有趣的是,这一次短暂的交锋未能为双方之间的气氛带来更多的敌意,一切又恢复如常。

剧院当中,趴在椅背上的哈莉轻轻地眨了眨眼睛,说:“好吧,现在轮到我不明白了,蝙蝠侠是想攻击席勒,对吧?比如想把他电晕,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不会起效,但如此富有攻击性的行为,席勒不生气吗?”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康斯坦丁用手指在自己的膝盖上敲了敲说道:“他们的成熟之处在于,并没有以脑海当中互相攻击的臆想,来影响事实的判断。”

坐在剧院最后方的戴安娜开口说:“他们屏蔽了自己的危机直觉,以最纯粹的理性姿态来对话,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儿,人类在感受到威胁的时候,就是会下意识的展露攻击性,这是生物自我保护的本能。”

“我看着都觉得累。”克拉克摇了摇头说:“他们对于人类的本性克制的太厉害了,可以说是十分过头,像两个毫无感情的逻辑机器,在试探的过程中,只以理性判断对方的态度,而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就像一个旁观者。”

“这就是我说的,他们没有毁灭自己的感情,只是将浓烈的感情凝聚成了一种更高的东西,俯瞰他人,也俯瞰自己。”贪婪开口说。

“人们常说,理性的尽头是感性,一切理性逻辑分析到最后动机还是感情,可感性的尽头也可以是理性,积压的浓烈情感,使他们的灵魂悬浮于头上,不是两个互相仇恨的人,而是冷静又从容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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