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密道偶遇

南郢都城中,陈煜跟着仲季同在小巷中穿梭已有小半个时辰,四周寂静,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步行,要不然也不会选在半夜行动,耳边只有鞋底踩在雪地上嘎吱作响,幸而正朔坊与淳安坊相邻。

仲季同再次转入一条鲜有人迹的小巷,停在一间破旧院落前,院门紧闭,陈煜一路上都有注意方向和位置,此地是正朔坊丁字街正申巷,为何会来到此处呢,出城不应该去城门吗。

思虑间,仲季同已经掏出钥匙打开院门,走到一口枯井前,向里看了看,然后转头看向陈煜。

“仲老啊,咱就是说,不会让我跳井吧,这里有密道?”

“公子,你猜对咯。”仲季同先是将院门拉上门闩,再找了个锄头倒立顶在门闩上,二话不说先跳了下去,少顷陈煜听到下面传来声音:“公子,下面没有异常,还比上面暖和呢,跳下来我接着你。”

陈煜听着声音模模糊糊,再往里看了下就知道这枯井挖得够深的,没有五丈深也差不离,我跳下他接得住吗,万一把仲老头砸晕了可不行。

正探头犹豫时,一股吸力从下面传来,陈煜跌了下去,口鼻灌风间还没晃过神,一股失重感传来就稳稳落地,仲季同正双手合掌呈气沉丹田的动作。

陈煜内心不免翻起白眼,这臭屁老头又在炫耀他内力深厚,便率先向地道前方走去,地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头顶每隔十丈左右插有火把,差不多是火光照耀的极限,脚下泥土湿润,显然是刚挖不久。

确如仲季同所说,虽然是仲冬飘雪天气,地下温度却比上面更高一些,火把交替,光线昏暗明灭。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火把,仲季同突然拉住陈煜,一起蹲下,屏住呼吸,神情认真,又贴耳在墙壁上仔细听了听。

然后低声说道:“公子,前方就是密道的主干道,但是除了我们还有两人在里面,有可能是提前埋伏于此。”,其中一人气息甚为熟悉,但不由得仲季同多想,先下手为强。

陈煜一怔,刚想问仲季同如何打算,仲老头就飞了出去,准确来说是脚下发力纵身一跃,与一个黑影一拳一掌,在空中相互交错而过,正欲再次进攻时,两人明显愣住,然后抱拳。

“仲教头!”

“魏兄!”

陈煜也看清那二人模样,一大一小。

一个是陛下的小女儿,或者说是与自己同龄的表妹,芈珏。

芈珏母亲清嫔当年生下芈珏的时候难产,不幸芳龄早逝,自己姑姑与她素来交好,又无子女,就向圣上要来养在膝下。

芈珏还有一个哥哥芈珺,也是清嫔之子,生有骈肋,素有贤名,深得民望,好像说是结党营私,觊觎储位,被圣上所厌恶,自圣上病倒后,更是逃出楚国,有两年多了。

仲季同口中的魏兄是未央宫的禁军统领,魏宏柏,掌管着皇宫五百禁卫,陈煜看着这魏统领与仲老头一般,虽年近花甲,头发灰白却眸中光彩烨烨,腰背挺拔,对仲季同抱拳后再转向自己:“煜小公子。”

陈煜先是向魏宏柏作了一揖,再看向芈珏喊到:“小玉米,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可不是来玩得哦,小心我姑姑打你屁股。”

芈珏外貌完美继承了清嫔江南女子该有的韵味,娴静温雅,柔弱惹人怜,当然这是她不说话的时候,性格却是完全相反。

芈珏本来看到陈煜本来忐忑不安的心刚刚放下一点,听到“小玉米”三个字,眸中绽放丝丝怒火,像一只被惹毛的小野猫一样,冲到陈煜背后踹了他屁股一脚,道:“你才是玉米,还烤玉米,烂玉米呢,我的字念珏,两块美玉的珏,再叫我小玉米,本公主再赏你一脚!”

“好的,小玉米!”

芈珏看着陈煜,叹了口气,实在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从小就是,每次陈煜进宫,非得找到自己扒拉一阵,虽说他打不过自己,但又追不着他,特别是那个小跟班陈旭,只要自己跑去追陈煜。

陈旭就扯开嗓子喊,玉米公主杀人啦,杀人啦,不得了,煜哥儿躺在地上不喘气了,恨不得整个未央宫都听得到,母后对这两个小兔崽子又疼爱得紧,反倒总是自己遭殃,想着想着就瞪了这小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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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讪讪一笑揉着屁股。

仲季同和魏宏柏走在前方小声交谈,陈煜和芈珏走在后方,竖着耳朵听了听,原来是仲老头要拉着魏统领明天去品什么青梅酒,随即没了听下去的心思。

主干道比刚刚走过的地道宽阔一些,地面由青石板铺就而成,两边墙壁分错着每隔五丈镶嵌了一颗荧光石,不时会经过一堆灰烬,看得出来是有些年月的火堆痕迹。

“小玉米啊,是我姑姑让你从这里离开的吗?”

芈珏神色黯然道:“嗯,母后让我从密道离开后,随我皇兄去往陈国,楚国大势已去,皇都可能都要东迁,九黎王已经封锁郢都,芈氏宗族下场不得而知。”

陈煜神色凝重,那就知道为何阿娘让自己走得如此匆忙,原来除了北宣的兵马,还有九黎王这个变数,如果说只有外患还算在大部分人的掌控之中,再加上内忧,局势再难以预测。

九黎王的先祖曹沐是芈氏开国元老,据说是芈氏开国皇帝的结拜兄弟,也是唯一一个被芈氏分封的诸侯,封地在平淮郡以东,坐拥东郭与河彰两郡,相当于在楚地独自圈出一个国家,享天子同等祭祀。

陈煜接着问道:“陛下病情如何。”

只要陛下还能发布谕旨,就还有转机,九黎王以守护皇城之名封锁郢都,实在掌控楚国天子,控制芈氏宗族,只要陛下能清醒过来,九黎王就不敢乱来行不义之举,再拖到西方和南方战事稳定。

芈珏摇了摇头,眼中隐有雾气,陈煜叹了口气,实际上在芈珏离开后不久,楚英帝便驾崩了,皇后密而不发,急召林淑以及一干肱股之臣入宫。

陈府,林淑刚得知圣上驾崩的消息,吩咐下人在侧门备好马车,犹豫一番,解开套着的绳套,翻身上马直奔未央宫。

地下密道中,四人脚步轻重不一,落在地面上各有回声,约走了一个时辰,魏宏柏在一块墙壁前面停住,摸索一阵,轰隆一声,墙壁翻转,隔开另一条狭窄通道,转身和仲季同还有陈煜告别。

芈珏看着陈煜沉吟一阵,还是掏出一块玉佩抛给陈煜,陈煜慌忙抬手接住差点失手,不免抿嘴看着芈珏。

“陈煜,这玉佩是一对两块,母后说是你父亲国舅爷在我满月的时候送我的,现在我给你一块,另一块在我皇兄那里,母后说玉佩可以保佑我平安喜乐。”

陈煜握着玉佩苦笑道:“那你呢,两块都被你送出去了。”

芈珏扭过头不看陈煜的脸道:“才不是送给你,借给你,本公主福气大着哩,钦天监的监正爷爷说我吉人天相,遇事逢凶化吉,我和皇兄一起去陈国,我在那里等你把他还给我。”

“好!”

在进入通道时芈珏再一次回头招手道:“小煜子,好好活着。”

陈煜心中默念,你也是,小玉米。

陈煜看了眼手中玉佩,方形略窄,洁白无瑕,看得出来是被一分为二的龙凤玉佩,他手中的这只是阳刻的凤凰,栩栩如生,凤目在荧光石的照耀下似有神彩闪烁,陈煜揉了揉眼睛,再看凤目已不再有刚刚的奇异感觉,难道在密道呆久了眼花?

玉佩一边圆润光滑,一边有不规则的突起,应该可以和另一半的龙形玉佩和在一起,陈煜递给仲季同说了刚刚的奇异感觉,仲季同接过摹挲了一阵,还闭目感觉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又还给陈煜。

陈煜打开檀木盒子把玉佩用丝绢裹好,和戒指手镯放在一起,系紧包裹后两人接着赶路。

约莫一个时辰又即将进入和之前一样的泥土地道,两人在交叉口盘坐在青石板上。

陈煜垂头闭着眼问道:“还有多远,仲爷爷。”,走了两三个时辰,脚踝和膝盖已经酸软无比,刚坐下困意就席卷上来。

仲季同回道:“公子,现在这个位置正是郢都北城墙,到城北驿站还有五里地,很近了。”

陈煜腾的一下站起来,他是那种喜欢一鼓作气的性格:“走,接着赶路!”,仲季同右手抹过胡须,也起身跟上。

只是越走,陈煜脸越黑,倒不是地道如何难走,而是怎么都不只五里地,这一路上步伐渐快,都要赶上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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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盘算着从刚刚的交叉口开始的距离,都快十里了,还没有到的迹象,便知道又被仲老头忽悠了,仲季同从小看着他长大,深知他的心性。

陈煜双手杵着膝盖,半蹲着喘气,扭头看向仲季同,后者到是没有一丝疲惫,嘿嘿一笑:“公子,这次真的只剩下五里路了。”

陈煜嘴角抽搐,心思辗转间还是选择相信他,便接着迈步向前。

一个多时辰以后,陈煜瘫在泥土地道中再也不想动了,脚踝和膝盖已经从酸软变成麻木,眼神幽怨的看着仲季同,仲季同神色赧然,刚要说话,陈煜伸手制止,也不言语起身接着赶路。

这次只向前走了不到一里,便有阵阵凉意从前方吹拂而来,应该是到出口了。

地道尽头同样是一口枯井,在郢都城北驿站两里地以外,杂草丛生,仲季同先是凝神贴耳在井壁听了一阵,然后捡了了一块石头,在井壁三短三长敲击着,等了好一会三长三短的敲击声才自上方传来。

仲季同搂住陈煜,纵身一跃,在井壁借力一次便来到地面。

林夙在枯井旁已经等了有两个多时辰,听到暗号声音传来,神色一振,心里琢磨着等会该摆一个怎么样的姿势,好让自己的身姿在师侄面前显得高大起来,自他尚在襁褓之中抱过以后,自己磨砺剑心游天下就再未见过。

林夙先是剑气激荡,方圆一丈内的积雪都荡然一空,然后剑意在周身流淌不息,再用剑鞘开始敲击暗号,最后利索转身摆好姿势。

陈煜落地后,看见一身玄色紧衣的男子立在枯井旁,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握着剑柄,长发随意用发带束于背后随风而动,英姿挺拔,周身一丈之内雪花莫名消失,转身后眼神明亮,脸庞棱角分明。

仲季同看见他后眼神一亮抱拳道:“林先生,别来无恙。”

玄衣男子同样抱拳:“仲老,可是许久未见。”

“事态紧急,就不寒暄了,我先回郢都了。”说罢仲季同就直接又跳进枯井中,然后轰隆隆声传来,枯井就塌陷彻底封死了。

留下陈煜瞪着眼睛看着枯井的废墟在风中凌乱,这仲老头怎么就什么都没交代走了呢,这旁边盛气凌人的男子是哪位?

不光陈煜,林夙也一时不知道怎么打破僵局,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陈煜,陈煜打开后,先没有看信中的内容,而是凑到鼻尖闻了闻,一阵熟悉的淡淡桂花香味传来,没错是母亲惯用的桂花笺,对面前男人的警惕稍放下了些。

然后扫过信中内容,面前男人是自己阿娘的师弟,林夙,信里大致交代了事情缘由和阿娘对两个男人的嘱咐。

陈煜看完后,将信塞到自己怀里对林夙作了一揖道:“师叔,接下来怎么办。”

林夙看见陈煜便知道他的体质与自己一般,怪不得师姐会让自己带陈煜回宗门,还让自己不要急着行事,“离开之事自是越隐蔽越好,这边驿站就不去休憩了,你在此地等一下。”几个呼吸间腾挪间就到驿站马厩,牵着一匹马往这边走来。

陈煜看着从驿站向这边走来的师叔,大雪已经停下,天色渐明,但仍朦朦胧胧只看得的白色微光。

林夙让陈煜上马,自己在下面牵着缰绳,剑气流转,雪地上自己脚印和马蹄印都已消失不见,一路走出五里左右,在已经出现车辄印的官道上,才翻身上马,向北疾行,期间与一辆马车缓缓交错而过,马夫在这大雪之天坦胸露乳,却神色平静未有冷意,一位老人掀开窗帘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此时,郢都西城门霍得打开,这一日,楚英帝驾崩,九黎王拥立二皇子芈尚为新帝,旧朝之臣小半皆被下狱,郢都风云变幻。

郢都城北,九黎王与一位老人并肩立于城北之上,老人衣着朴素洁净如普通的富家翁一般,神色安详温和。

九黎王中年模样身穿冕服,黑衣红裳,上衣绘有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纹,下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纹,气色沉稳,对身旁老人道:“没想到北宣国师会亲自来到郢都,寡人有失远迎,当年所盟誓之约寡人自会履行。”

老人只是着眼郢都城东亮起的一抹鱼肚白,眼带笑意并未言语,见老人没有回应自己,九黎王脸上也没有丝毫愠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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