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生太激动了，这是他这半年以来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原来自己是真的能替百姓主持公道！
赵铎见群情激愤得差不多了，示意韩生将人带到中堂去审，外院全部由士卒把守着，将百姓们都隔在街上。后面的内容并非全部都适合公开，赵铎带着燕轨和刘武从侧面绕了进去。
解旭站在中堂里，脑子嗡嗡的。
一开始他还在想如何拖延时间，以便向卢家求助，等到赵铎绕进来，坐在正中的主座上，满脸淡定的望着他，他心中剩下的侥幸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这不是什么巧合，更不是卢易那小子为了个女人搞出来的事情，这根本就是赵铎一手谋划的，他既然能出现在这里，便意味着他并不畏惧卢家。
“说吧。”
短短两个字，彻底击碎了解旭的心防，他不知道赵铎知道了多少，只知道自己要是再有所隐瞒，或许真的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解旭砰一声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的将他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解家知道的只有一部分，但赵铎在其他地方也掌握了不少情报，相互拼凑起来，他心中也有了关于此番世家闹事的全貌。
说来也让人唏嘘，别看现在是卢顺德跳得最凶，可真正引起这事儿的却不是他。非要说的话，是赵铎出征之前下的垦荒令。
但凡大家大户的，没人不想增加田产地产，想要开荒便需要人力，可百姓自己有地种，有活干，有粮吃，谁愿意卖身为奴呢？
随着冬日结束，西北风势缓，从南方飘来的人也少了。牙行弄不到人，大户们便买不到人，可偏偏砖窑那边又有好几千号人，甭管男女，多少都是劳力。最开始是李问道靠着职务之便吃下了几户，求到户司去改籍时，被卢顺德发现。卢顺德被他说服，便趁替他改籍之时，给卢家也弄了几户。
自天宝年来，擅改户籍，强征民户的事儿到处都在发生，这两人也没当回事。可这官衙里处处都是关系户，没过两日便有其他人家找上门来，或是威逼，或是恭维。一来二去的，卢顺德竟然有种卢家乃卢龙世家之首的感觉，对于大家的要求自然没有不满足的。
等他回过神来，事情已经闹大了。
为了不让砖窑那些难民将他们捅出来，卢顺德才想到借董秦之力将他们抽去做辅兵。此计相当狠毒，若是李怀仙在此期间攻了一次城，或是赵铎回得再晚一些，只要这批人出现损伤，那些消失的户口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只可惜老天爷都不保佑他。
“出现春耕粮被劫之事的村子并非老虎石村一个，那种村子路远，需要翻山，而且一次借粮众多的，几乎都着了道。卑职派人去那些村子都看过了，他们也是在道士的介绍下从丰隆米行借了种子粮，大部分都已经种进地里去了。丰隆米行收的息也不高，只是我看了他们春耕粮，种子与卢家的有明显差别。”
“这就是了，到了秋日百姓还不出良种，自然要欠他卢顺德，到时候换算成钱也好，换算成粮也好，都可以漫天要价。即便他不稀罕那点粮食，也能搏得好名声。此消彼长，朝廷便要输这一招。”
赵铎敲了敲案几，韩生连忙垂下头。
他心里还挺后怕的，要是赵铎没有强迫他亲自出门查访，这种事情根本就传不到法司耳朵里来。等到春耕一过，一切板上钉钉，即便是到秋收之后再发现问题，那恶劣的影响也早就造成了。
但赵铎没有骂他，反倒笑着夸奖：“你看看你这次，干得很漂亮嘛。从找突破口，侦察到最后抓个人赃俱获，全是你自己办到的。之前不做不是因为你做不到，而是你不敢做！但若是连你都不敢做事，这平州还有谁能为我赵铎做事？韩生兄，你我的父亲是同僚，而今你我亦是同僚，当努力啊。”
“是，某定不负君所愿！”
“好，先把解旭押回去。卢顺德肯定急坏了，不知道他会怎么办。但你记住一点，不管我会不会对他们网开一面。你，不可以！法司就是公道，就是正义，有一个人违反大唐律，你就得逮一个人；有一百个，你就得逮一百个。法不责众什么的，给我少来！”
“是！”
解旭和他几个参与了此事的儿子都被押走了，解家那帮女眷又哭又跳又骂人，却把那些带刀的士卒毫无办法。
赵铎离开槐树镇，没有立刻回城，而是直奔砖窑而去。
熄灭的砖窑底下燃着一小团火，闪闪烁烁，距离熄灭也就只差一阵风，烧火的人显然是没什么心情，赵铎刚一出现，那些人便呼啦啦站了起来。
“节度使，有消息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说好不征兵，却又让我们去筑什么城。若说是徭役，那没话说，可服个徭役却把妻儿都弄掉了，还不如就呆在檀州不出来的，挨了刀子也是一家人！”
“别胡说八道，节度使在替咱们想办法！”
“谁不知道当官的和当官的都是一伙！”
赵铎走到他们面前，说话的声音消失了，几百双眼睛直愣愣的瞅着他。
赵铎觉得压力还是挺大的：“抱歉，暂时还没有找到你们的家眷。你们本来就还没有编户，在奴籍中也没有发现他们。”眼见那些人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他连忙补充：“但是已经有了眉目，本使已经找到了由头，明日便可挨家挨户去搜查，一定能找到你们的妻儿。”
但效果并不好，人群中一阵冷笑。
”节度使，您该不会是觉得咱们檀州人就好糊弄吧。当初让咱们来砖窑干活的是州里的官员，后来把咱们带走的也是州里的官员。怎么，你这个节度使不就是管他们的吗？他们抓走了我们的妻儿，你能找不到？你在平州是最大的官，想干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平头老百姓很难理解天子，朝廷，朝廷官员和世家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天子说的话便能在全天下一言九鼎，节度使的话自然就能在整个平卢一言九鼎。
赵铎也只能叹气，做事便是如此之难。他没法跟他们说自己的难处，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节度使现在还处在为能在平州一言九鼎而奋斗的阶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