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8章 戏弄

张茶这一句宛如刀剑般锋利的话语一落。

洪高达被气得目眦欲裂,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竟是哑口无言。

张茶转回头去,抬起右脚,继续向外稳步而去。

洪高达在后面暴怒地高声吼道:“站住。”

张茶却理也没理,沉稳迈步,半步不停。

洪高达喝道:“拦住他。”

站立于张茶前方路口的两名侍卫得令,便两步迎上前来,就要将张茶拦下,但是,这两名侍卫全都并非修行者,哪是张茶的对手。

“噗噗”两道闷声响起,他们连张茶的动作都没有看清,便一个被打折了鼻梁一个被打中上腹,猛然向后摔去。

张茶从容地越过了他们两个人,继续向前走去。

轰然一声,一个魁梧如山的人影,宛如暴风一般从天而降,双脚竟将地面青砖跺得碎裂开来,挡在了张茶的面前。

张茶目色一寒,疾速向后一跃,同时拔出了身后的墨门,一剑斩向了面前的这座高大人影。

这只是普通一斩,甚至连普通一斩的力量都不如。

这两天来,张茶伤得不轻,还耗尽了所有体力,别说正罡一剑式,就是这普通的一斩,手中墨门的剑锋都几颤不稳。

洪高达的身躯立于张茶面前,宛如一座铁塔,连武道真气都不需用,只冷笑着一伸手,便再次轻松地捏住了墨门的剑锋。

张茶咬紧牙关,一语不发,拼出了所有的力量,紧握墨门,不肯服输地与洪高达的手指相抗。

既然这个洪高达对自己有着如此怒气,那便与他一战又能如何。

张茶奋力想要把墨门从那三根宛如铁钳一般的手指中挣出,再挥出一斩,墨门却丝毫也动弹不得。

一战也好,要杀要打也罢,管你是什么大修行武者,直接放马过来就是,可这算什么。

张茶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被如此戏弄,怒道:“放手。”话毕,他双臂颤抖着再次用力想要拔出墨门,却怎么也无法撼动墨门分毫。

洪高达的那张大脸从墨门后面露了出来,瞪着铜铃大眼,与张茶狠狠地互相瞪视了片刻。

然后,他的嘴角突然扯出了一线笑意,轻笑了一声,磨着后槽牙说道:“小子,性子够烈。

“要不是着了你的道儿,我是真喜欢。”张茶根本不知道洪高达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戒备地盯着洪高达,紧握墨门与洪高达僵持着,仍旧一语不发。

洪高达再轻笑了一声,就像在晃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戏弄地晃了晃指间的墨门。

张茶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却在暗中用尽了全力与之对抗,可惜在上阶境界大修行武者的力量面前,他再怎么全力也只是个笑话。

于是,张茶的两条手臂连同墨门剑身,便一起都不能控制地随着洪高达的手指晃了一晃,着实让人老火。

洪高达好笑地嗤笑了一声,目色再次一沉。

他说道:“龌龊的小崽子,我当时脑袋一昏,就着了你的道,但是在将领面前,赌局既然已分胜负,就由不得我不认输。

今天让你过来,你也别说我欺负你,我就是是要跟你公公平平地再赌一次。”

张茶不禁一顿,再赌一次?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洪高达把自己半路劫过来,居然是为了要和自己再赌一次,问题是,洪高达想再赌一次什么?

等等……

他在之前就已经说过了,要请我喝酒,难道会是?

洪高达不善地一眯双眼,松开手指放开了墨门,迈步走到了张茶的身侧,说道:“就赌酒量。”

说到这里,洪高达居高临下地瞥了张茶一眼,轻蔑地说道:“小崽子,昨天晚上你不是跟另一个小子在池平镇里喝了个通宵?到现在还一身酒气,最好别告诉我,你不会喝酒。”

洪高达再次抬起脚步,越过了张茶,继续说道:“我不像你那么龌龊,就算你不敢赌,我也不逼你。”

他停了下来,转过身,目色凶狠地指着张茶的鼻子:“但是,那你就马上给我滚出北靖营,永远也别再让我看见你。”

张茶盯视着洪高达,将墨门拎在了手里,说道:“要是这次你再输了,就真服了?”

洪高达眯眼打量了张茶一眼,倒没有想到张茶居然能答应得如此痛快。

他冷笑了一声:“此事有酒祖作证,绝不儿戏。”

张茶目光锋利,一字一句说道:“那就一言为定。”

巨石城石子儿村地处荒寒,为了驱寒,村里的猎户谁不会喝酒?

张茶喝酒从来没有醉过,倒不是真的千杯不倒。

只不过,在从前那些艰苦的日子里,张茶不是在山上蹲守与追踪猎物,就是得提防着强人半夜打劫。

他只能喝到一定量时便停住,不能喝得烂醉,可就是这个能让张茶保持住清醒的量,也足以灌倒三个自称酒仙的武叔。

所以,单论喝酒,张茶有着充分的自信,可是就算张茶再有自信,今天的情况也很特殊。

张茶负有重伤,体力透支,现在心情又极度不爽,加之昨天夜里还和手小欠喝了个烂醉,酒根本没有醒透。

这一切,都会使张茶的酒量大打折扣,相反,既然洪高达敢于将尊严赌在拼酒上,肯定是有着过人的酒量。

不说其它,现在就仅比身体的状态,洪高达也比张茶强上百倍。

然而,此时此刻,院舍房间中,张茶仍然盘膝坐在了洪高达的对面。

二人之间,摆有一张木制矮几,二人身下,是一张完整的长毛兽皮。

木制矮几非常宽大,即使魁梧如洪高达,坐在面前也丝毫不显得局促狭小。

张茶不知道,身底下坐着的这张青褐色的长毛兽皮是头什么妖兽的,但是,从其巨大的尺寸便可以看出,这一定是头横断山脉深处才有的凶猛妖兽。

兽皮的长毛长有一寸有余,张茶盘膝坐在上面,就好像坐在草中一般。

兽皮上,妖兽的兽头被完整地留了下来,四根锋利而巨大的兽齿有如四柄出鞘的利刃,森寒地立于兽首之上,就像地面上的一座剑山。

看来,应该是洪高达颇为喜爱的一件战利品。

只不过,这张兽皮实在不适合用来做一张席毯,兽皮上根根兽毛油光铮亮,硬得有如钢针。

就算张茶穿得实在不薄,也被扎得很不舒服,不过,洪高达被上阶武道真气所强化的强悍身躯,显然完全感受不到这一点。

几个侍卫侍女,看着坐在堂中的两人,都有些惊奇,洪将领是个万夫不当的悍勇,向来嚣张跋扈,人人都惧而远之。

除了战中亲信之外,他从来都没有过带外人回来的前例,而且,此堂中的这块兽皮极为珍贵。

这头横断山脉深处的妖兽,是一个庞大兽群的首领,十分凶残,是洪将领孤身一人深入兽群,真命兵刃都被夺走,最后以徒手杀死的。

那一役非常惨烈,洪将领便是在那次的浴血之战中,踏破了修行一途传说中的那道天堑,境界晋升至了上阶。

所以,他一向非常珍视此堂中这张极有纪念意义的兽皮,如果不是很高兴或者很愤怒,是不会到这里来喝酒的。

可是今天,洪将领竟然带了一位少年回来,这位少年,端坐于魁梧强悍有如城墙一般的洪大人面前。

若不是堂内光线明亮,少年的身影几乎会被洪大人的巨大身影完全覆在其内,难以一见。

可是,就是身躯相差如此悬殊的两个人,同样盘膝坐在那里,在场却无人能对这位少年生出半分轻视来。

只见张茶目光平静如水,不卑不亢贵气夺人,气势竟是不输给洪高达半分。

侍卫婢女们也全都忍不住替张茶疼得龇了龇牙。

那张兽皮,根本都算不上是席毯,根本就是一张针皮,一张刑具,他们要是踩上去,脚底都得被扎上一堆血洞。

何曾有过一个连修行者都不是的普通人,受过在这张兽皮上与洪高达共饮的待遇?洪高达俯视着面前这位面不改色、稳坐如山的张茶,心头忽然升起了一股抱憾。

他身为一名武道强者,尚武重勇,很希望能有一个优秀的儿子来继承自己的勇武。

可是,当他把最喜爱的次子带到这里来的时候,那个平日里很坚韧的孩子,坐在这张兽皮之上,虽然强忍着没有呼出痛来,却也是冷汗直流。

仅坐了半个时辰,便紧咬牙关,前言不答后语,更妄提什么畅快喝酒,着实很是让洪高达失望。

面前这个小子同样不是修行者,年纪更似比自己次子还要小上几岁,坐在这有如针毡般的兽皮之上,却竟然能够面色自若。

要是张茶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好,想到这里,洪高达不禁又十分恼火,这小子非但不是他的儿子,现在居然还成了他的兄长。

这时,一个侍卫一击掌,便有数名侍从鱼贯而入,抬上来了几大瓮酒,两盏巨大的青铜酒樽,被恭敬地奉到了张茶与洪高达面前的矮几上。

一名丰满美丽的女子脚穿白袜,踏上了兽皮,手敛裙裾,恭谨地跪下身来,执起酒勺,为二人樽中盛满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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