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月色正好。
林素呆坐在房间出神，偶尔望向透过纸窗户撒进来的月光。熟悉的油纸包再次出现在眼前，林素轻抬眼睑，见是凌远深，便收回了目光。比第一次直接放桌上，这次直接递给我，有进步。心扑通地跳着，甜蜜的滋味在心间蔓延。
“给我？”林素明知故问，期待从他口中听到他对自己的关心话。比如晚饭我见你用的少，担心你饿了。再不济也是怕你饿。
凌远深干净利落的一个“嗯”字结束了话题。
林素不死心，继续追问：“为什么给我？”这回总该能如愿了。自己都如此直白暗示了。他总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用害羞。”
害羞什么？害羞你说你关心我的话吗？林素的脑海里飞快掠过各种答案，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凌远深见林素双眼迷茫，自己的话没头没脑的，的确让人听不懂，补充道，“娘崇尚节俭，故每日饭食堪堪够我们吃。在饭桌上，你不必顾忌，想吃就抢，不必羞于贪恋口腹之欲以及过于在乎礼教而放不开手脚。家中没有规矩。”
呆子。事做了一百分，话一说倒扣五十分。林素被他的话噎住了，抱着微弱的希望，不死心地看向他，等下文。
瞥见眼巴巴地眼神，凌远深左右思考，说：“吃不完，你交给我。”
百般滋味在心头，林素选择将失落转化为食欲，两口解决一个绿豆糕，一口气连吃五个，到最后一个吃不下了，但想到他之前说的交给他吃，便宜他不可能，自己吃。赌气将一块完整的绿豆糕直接塞到了嘴里，费力地咀嚼。
脸颊鼓鼓，跟个小松鼠，怪可爱的。凌远深心里暗想，大晚上吃六块糕点，不会积食吧。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出于好意，他提醒道。
林素嘴里塞得太满，含糊不清地拒绝了。并以实际行动——躺床上，再次坚定的表明自己的选择。
见状，凌远深只能随她去，吹灭蜡烛，睡觉了。
躺在床上，肚子涨涨的，林素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绪不自觉地又重新想到了自己一直在逃避的事情，回忆里的惶恐不安再次袭来，侵入她的皮肤、血肉以及骨头。舌尖有些苦涩，望向睡在地上的凌远深。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他说呢？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来说，不都一样吗？
如果不是今日被250误打误撞，揭破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或许自己都快要骗过自己。孩子，我就这么抛弃他了。将他连同寺庙那一日相关所有的一切都掩埋。自欺似乎成功了，但午夜梦回，噩梦依至。从最简单开始，战胜它。
“凌远深，你睡了吗？”林素轻声地询问，心底不停默念睡了。
“没。”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粗犷响亮，似乎拥有冲破牢笼的力量。
林素迟疑了，借着月光看清他脸上的疤，心底麻麻的、涩涩的，随口找了个话题，原本夸赞你好英勇，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上战场时怕吗？”
对于凌远深来讲这是非常陌生的问题，记忆中没有人问过他。所有人都夸赞他骁勇善战，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宛若杀神。头回有人关心自己怕吗？
“还好。”听上去很敷衍的回答，却满含他的真诚。也许真的是今晚的月色太美好，让人忍不住吐露自己的心声。
“你与我成婚前，应该知道我是偏远村庄出生，大字不识一个，幸得阎大将军看中，步步高升，成为了大将军。”凌远深双手交叉枕在头下，“村庄距离边关坐马车不过半日，常年有外敌骚扰。运气不好，遇上乔装的蛮人逃不过一个死字。”
“去军营，习得本事，想着家中娘亲、妹妹，多杀一个她们就安全一分，害怕也没那么强烈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上战场跟喝水一样变得稀疏平常，哪日若没打上一场，反倒空落落的。”
“我——”林素张开口，无从安慰，他也不需要。他人生死考验尚且不惧，而自己只是小事，却终日惶恐难安，可笑。
“都过去了。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有负阎大将军的托付，辜负了书婷。”凌远深不知死活地提起了自己的前妻。
书婷，叫得那么亲热。不舍得就不要和离，再不然就死乞白赖地追着不放，不过几日就再婚，见异思迁。全然不记得是祖父用官职跟圣上换来的婚事。林素翻身背对他，被子往上一拉，“睡觉。”呆在被子里忍不住胡思乱想，也是我又不是他想娶的，皇命难为，新婚之夜不是早知道他不喜自己，哪值得我气。
直觉林素生气了，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没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凌远深心安地睡觉了。
“凌远深！”林素突然想起自己忘记问他面具的事情，直接连名带姓唤他，直接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了。开门见山直接发问，“你面具哪里来的？”
“面具？什么面具？”凌远深已经完全清醒，摸不着头脑，说睡的是她，结果为了这么件小事将自己吵醒，若换做在军营中，自己非杖打二十军棍。自己娶得，忍。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戴的面具。”林素害怕他多想，“我就是见上面的花纹好看，想买一个。但找不着。”
“我这个送你。睡吧，大晚上的。”
“我想要新的。”
“那我给你买新的。睡了。没什么大事我们明天再说。”
林素升起了一股挫败感，自己和他交流障碍，为什么就不能回答我想要的呢？毫无默契。不能说白忙活，但进展不顺。不过，好歹知道他面具是买的。只是希望这个面具不要烂大街，不然这条线索没用了，自己真的没办法了。
绵长的呼吸声从地上传来，林素打了个哈欠，透过窗户外面黑漆漆一片，夜已深。困意袭来，重新盖好被子，背对着他，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