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杯茶释乡法

北宋大法官正文卷第六百三十九章杯茶释乡法在王安石收到张斐的密信的同时,司马光也收到了张斐的来信。

这信才看到一半,司马光便已是暴跳如雷,“王介甫啊王介甫,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想釜底抽薪,将河中府的功绩都据为己有,你真是枉读圣贤书!”

一番破口大骂后,司马光气得是直喘气。

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想跟王安石比一比,而且这个竞争氛围,也就是王安石搞出来的,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王安石要的是通杀,是立于不败之地,无耻的将河中府的政绩全都算在新政头上,这真是将他气得够呛。

幸亏张斐来信,将这一切告知他。

半响过后,司马光稍稍冷静下来,又拿起信,继续看了起来,接下来,张斐也告诉他,司法改革从中发挥的作用,看得他不由得直点头,“若无司法改革为其肃清吏治,他的新政如何取得成功,这个忘恩负义的王介甫。”

可随后的内容,却令他双眉一挺,“原来张三也意识到京东东路的问题所在。”便立刻收拾心情,非常仔细地看了起来。

忽闻门外有人言道:“老爷,文公来了。”

“不见。”

司马光直接回应道,可说着,他突然一怔,“谁来了。”

“文公。”

“快快有请。”

说罢,他立刻将信折起来,连通信封一同没入袖中。

过得片刻,文彦博入得屋内。

二人互行得一礼,文彦博道:“君实,你可有得知河中府财政的消息?”

“我。”

司马光刚刚张嘴,又轻咳一声,“听说了,河中府财政比往年都要好。”

文彦博点点头,“肯定是要好过京东东路的,但是我料想王介甫肯定不会就此认输,你可得做好完全准备。”

你一定想不到,他其实是想将河中府的功劳也据为己有。司马光暗自嘀咕一句,可嘴上却道:“这事实胜过雄辩。”

文彦博道:“话虽如此,但还是得小心一点好。”

司马光嗯了一声。

他并没有将张斐的来信告知文彦博,因为这封信的内容太过劲爆,他认为告诉任何人,都是对张斐的一种出卖。

王府。

一个模样与王安石有着三分相似,向王安石恭敬地拱手一礼,“安国见过兄长。”

此人正是王安国,他与王安石,以及王安石之子王雱,并称为“临川三王”,王安石可以位列唐宋八大家,能与他齐名,其才华可想而知。

这“别人家的孩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别人家的每个孩子”,以及他们孩子的孩子,这真是令人感到绝望啊!

“你还真是一点没有变,还是这么守礼,这里又无外人,我们兄弟又何须这般见外,坐吧。”

“多谢兄长。”

王安国又是毕恭毕敬行得一礼,然后坐了下来,不洗澡、不修边幅,可不是他们整个王家的遗传,好像也就王雱略得王安石真传。

王安石是无奈地摇摇头,突然问道:“安国,你可知,为何官家会调你回京?”

王安国道:“那自是看在兄长的面上。”

王安石呵呵一笑道:“也许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因你能力出众,否则的话,官家自也不会真的重用你。”

王安国没有做声。

王安石突然笑意一敛,“听说前几日官家曾单独召见你。”

王安国稍稍点头。

王安石道:“还问你如何百姓是如何谈论新政的。”

王安国点点头道:“是的。”

王安石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回答得?”

王安国瞧了眼王安石,稍稍犹豫片刻,“我当时是说外面都说你用人不当,急于敛财。”

王安石也并不生气,神情略显玩味,继续问道:“那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安国沉默少许,“不瞒兄长,安国亦是这般认为的。”

王安石点点头,“你我兄弟,从小到大,常为时事争论,吵得是面红耳赤,但从未争个高低出来。你不喜我的新政,我也是早有预料,我唯一不满的是,你所想,皆是外人所传,而非亲眼所见,你竟信外人,而不信我这个兄长,着实令我感到伤心。”

王安国笑道:“新政所图,路人皆知,这里亦无外人,兄长又何须狡辩。”

王安石道:“你说我狡辩,我说你见风是雨,这么争下去,毫无意义,我们兄弟不妨借此,分个胜负出来。”

王安国不明所以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道:“过些时日,官家会让你去济南府担任一个闲职,你只需要时时刻刻盯着新政,若有弊端,你大可写信给我,要真是属实,那我便承认。你看如何?”

王安国先是一愣,旋即点点头.!

“你先别忙着答应。”王安石手一抬,又道:“倘若并不属实,你便要全力辅助我推行新政。”

王安国不假思索,“一言为定。”

王安石又道:“但此乃你我兄弟之事,我不想有外人知晓,包括弟媳在内。”

王安国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但也没有多想,点点头道:“好!”

王安石瞧了眼王安国,微微沉眉,心道,张三所言到底是否有夸大其词,安国此去,一探便知,届时我再做决定也不迟。

河中府。

虽然在河中府的百姓看来,京兆府这几十个告状的百姓,是一件大事,在坊间的热度,也一直是居高不下。

但不管是在皇庭,还是在官府,大家似乎都还是非常冷静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大家还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比如说完善酒税、矿产等制度。

在这件事上面,韦应方等人也都是非常积极,因为这事要是不搞定,检察院悬在他们头上剑都不会消失。

今日,元绛就带着自己的方案来到皇庭与检察院谈判。

就是确定放开酿酒权。

然后,官府是以商人的方式,自己下场做酒买卖。

当然,这其实就是走一个过场,别说张斐,就是苏辙都早就知晓,对此也是非常认同,其实这也是保守派一贯的执政理念,koi更偏向于老子的无为而治,朝廷尽量少去垄断百姓平时需求的物资。

这也是他们反对王安石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王安石的理念刚好跟他们相反。

而张斐提出的这个策略,是既符合保守派的主张,也不与革新派的理念冲突,因为王安石的新法,官府就是下场掠夺商人的买卖,简单来说,让奸商赚这钱,就不如让朝廷赚,这其实有一定的道理,毕竟奸商可不会拿钱出来赈济百姓,就只知道敛财,只是说操作起来,有些困难,因为官员亦非善类。

而张斐的这个策略,相对就比较折中,不是直接夺取商人的买卖,而是与商人合作共赢,这还是符合新政执政理念,官府亲自下场干,并且是通过提举常平司来拨出青苗钱,先给马家解库铺,再由马家解库铺与那些大酒户合作,就是强调用商人的手段去垄断这些利益。

身为中间人的张斐,还为官府与检察院准备了一份类似于谅解备忘录的契约。

因为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大家都是遮遮掩掩,私下商议,但是现在不能,是是非非,大家都得说清楚,官府怎么保证,我改了之后,检察院不会出尔反尔,提出对他们的起诉。

所以这份谅解备忘录其实很简单,就是表示检察院对于一些违法逃税给予理解,因为这是制度缺陷所造成的,这新制不追究旧制问题。

而官府方面则是保证,必定完善这方面的制度。

签订完这一份契约后,韦应方他们是终于松的一口气,危机可算是解除了,便有精力去思考别的事,突然向张斐问道:“张庭长,苏检察长,关于京兆府百姓告状一事,不知你们处理的如何?”

张斐道:“目前还未进出我们皇庭的审理程序。”

说到这里,他偏头看向苏辙。

苏辙道:“那些百姓提供证据已经足够进行起诉,但这只有一方的供词,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京兆府相关官员来河中府接受调查。”

韦应方当然知道此事,又问道:“如果他们不来,那怎么办?”

苏辙道:“不来的话,吃亏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泼皮无赖!

韦应方闻言不禁暗骂一句,他们可是尝试过不应诉,结果就是皇庭直接判决,这一招真是极其无耻。

元绛站起身来,“元某还有其它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他在此事的态度非常明显,就是管我屁事,老子才不参与。

韦应方一愣,稍显尴尬,也赶忙起身告辞。

他们走后,张斐突然向苏辙道:“苏检察长,你可还记得去年我们曾就乡绅宗法一事进行过讨论。”

苏辙点点头道:“这我当然记得。”

张斐道:“我打算与河中府乡绅开一场听证会,明确我们双方的责任。”

苏辙略显诧异道:“这听证会,还能这么开吗?”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啊,只不过我们不是回答百姓的问题,而是让百姓观看我们与乡绅们是如何谈判的。”

苏辙眼中一亮,道:“这主意不错。”

他们这些文人,可是不惧怕公开讨论,甚至还很享受,这可是文人装逼的最佳场合。

张斐道:“我与他们的关系不咋样,这就劳烦苏小先生去跟他们联系。”

“可以。”

苏辙点点头,“我去与范老先生谈谈。”

他与那些乡绅也差着辈,不是很熟,但是范镇与那边非常熟悉。

可说道范镇,苏辙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过最近大家都在忙于京兆府绝户田税一事,尤其是范老先生,他对此事非常上心,这事是不是急了一点,要不往后再拖一拖,等到此事完结之后,再开听证会。”

张斐道:“但是此案证据确凿,并不复杂,而那些官员动身来此,也还需要一些时日,我们不能干等着,我们皇庭今年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

“这倒也是。”苏辙稍稍点头,又问道:“你说他们会来吗?”

张斐笑道:“谁知道呢。”

苏辙微微一笑,又道:“那行,我就先去找范老先生谈谈。”

“有劳了。”

“应该的。”

苏辙离开皇庭,就顺道去往法援署,将这事告知范镇。

范镇肯定是乡绅宗法的支持派,不过他也支持这场听证会,因为张斐可不是要废除乡绅、宗法,而是确定双方的责任和义务,也就是立下明确的规矩。

经过上回那场禁令的官司,范镇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当时他们确实非常尴尬,但由于责任和权利都不明确,导致那些大地主不认账,故此范镇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帮着他们去联络那些乡绅。

而就在这期间,官府也正式对外公布全新的酒制和矿制。

从之前的榷酒制、扑买税,转变为官府入股制。

理由当然不是向公检法认怂,而是非常高大上,官府表示,由于税务司带来了总收入和自主申报制度,导致之前的榷酒制是无法有效执行,原因就是,大酒户花钱扑买下酿酒权,从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是交了一笔税钱,虽然在自主申报中,是会扣除扑买中所缴纳的钱,但是在计算收入税种,还是会出现各种各样问题。

这里面不单单是直接卖酒得收入,还有许多相关利益,比如说小酒户会给大酒户返利,这算不算酒利?该不该在免税范围内。

如果没有扑买税,一切就变得非常简单,你卖酒赚得多少,那就交多少税。

为求避免大酒户受到不应该受到的损失,官府从而决定放开酿酒。

至于矿产方面,由于官府天生拥有矿业的所有权,故此官府是决定拿出六成进行扑买。

此政策一经颁布,河中府百姓立刻是欢天喜地,各种庆祝,街道上都弥漫着浓浓酒香。

真是普天同庆。

放开酿酒权,这简直就是百姓梦寐以求的,其实谁人家里不偷偷摸摸酿造一点私酒,打打口干,平时官府其实也不会管的,但这到底是违法之事,故此有些恶吏就借此敲诈勒索百姓。

喝个酒,就得担心小命不保,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太难受了。

而如今再也不用担心这一点,只要灶台不超过三个,那就不算是私酒,可以尽情的喝。

对于商人而言,就更是如此,能够扑买酒税的,也就那么几家,大部分酒商想要买酒,就得受到那些大酒户的欺压、剥削,以及他们的控制。

而对于大酒户而言,虽然他们失去一定的垄断权,但是官府失去的更多,他们的自由度相对而言,就更高了,况且他们已经跟官府暗中达成协议,他们还是将确保自己一定的垄断权。

最主要还是,公检法能够确保,在他们与官府的这份合作契约中,他们享有与官府近乎平等的地位,这是非常重要的。

在这期间,范镇一直在与那些乡绅交涉,希望举办一场听证会,经过几日的商量,终于有了结果。

张斐快步来到厅堂,立刻向里面站着的苏辙拱手道:“方才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让苏小先生久等了,真是抱歉。”

苏辙忙道:“无妨,我也就刚来一会儿。”

“苏小先生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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