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人最倦怠的时候，皇后打了个哈欠，宾客们就知道该走了。各家夫人纷纷带着自家姑娘告辞，宜慧三姐妹像没人要的小孩傻坐着不知怎么办，宜慧只能主动带着两个妹妹向皇后娘娘辞行。
皇后看到站在一旁的宜舒，说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在摘星楼坠楼的女娃吧，都长这么大了，痊愈了就好，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宜舒大眼圆溜看着皇后，又看向姐姐，咋说啊？
宜黛代为回答：“多谢娘娘关怀，皆因陛下和娘娘洪福庇佑，舍妹才能转危为安，我们姐妹二人永远铭记陛下和娘娘的恩德。”
宜舒附和：“多谢娘娘关怀，我也铭记陛下和娘娘的恩德。”
皇后笑容温和，可能这丫头从楼上跌下来摔坏了脑子吧，她就不怪罪了。
“你们去给母后请个安吧，她知道你们好起来了一定很是欣慰。”
宜舒还在回味，皇后……母后？
宜黛已经恭敬应是，拉上宜舒跟着小宫女一起走了，留下一脸尴尬的宜慧，怎么都走了，那她怎么办。
宜舒一路上想问姐姐她们这是要去哪儿，有宫人在她又不敢说，直到她们停在寿康宫门口，她才意识到，是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这些年醉心佛法，宫里的宴席她很少出席，也很少接见命妇，宜黛姐妹俩来请安，宫人去通报，竟然让她们进去了。
寿康宫里弥漫着檀香味，太后一身家常素衣坐在蒲团上，手里持着一串檀木数珠念经，宜黛两人站在身后，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连行礼请安都不敢，万一扰了太后念佛怪罪她们怎么办。
宜舒悄悄看太后的仪容，真朴素啊，袖口上绣着最简单的祥云纹，头上就一只金簪绾发，手里的数珠竟然是木头的，她见过祖母的数珠，是碧玉的呢，太后可真节俭啊，想到珠翠满头的皇后，这么奢华太后不说她吗？
宜舒还在神游天外胡思乱想，一看姐姐已经跪在地上和太后一起念佛了，她也手忙脚乱的跪下，她们嘀嘀咕咕念的啥玩意儿啊，一句也听不清，她干脆不说话，闭着眼睛祈祷。
太后念完了一篇地藏王菩萨心咒，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的宜黛双手合十闭目诵经，神态非常虔诚，而最边上的宜舒闭着眼睛低着头，手形也散了，可能是睡着了吧。
太后没有叫她们，自己起身出去了，宜黛念完一卷地藏王菩萨心咒后睁眼一看太后已经不在了，宜舒耷拉着脑袋。
“醒醒，你怎么睡着了！”
宜黛把宜舒扶起来，跪了这么久膝盖可痛，也不给她们垫个蒲团，真小气。
“你们念经像催眠曲似的，我一听就犯困。”
宜黛对着菩萨拜了几拜让菩萨勿怪，整理好衣裳和宜舒一起出去，太后坐在罗汉床上喝茶，姐妹俩向她下拜请安，太后让她们坐。
宜舒一屁股就坐上了罗汉床，看姐姐只坐了床沿一丢丢，她也赶紧挪出来，规矩可真多呀。
太后看到宜舒的小动作，说道：“不必拘着，想坐着也好，躺着也好，你随意。“
宜舒摸不准她的态度，不会是在说反话吧？
“太后娘娘宽和仁爱，宜舒重病多年，去年才苏醒，很多规矩我还没来得及教她，失礼冒犯之处，我代她道歉。”
太后以手作扇轻嗅茶香，沉醉其中半晌没说话。
“身子都好全了吧。”
“好了个大概，如今吃着药慢慢调理着。”
“我问她。”
宜舒突然被点，嘴巴瓢的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我……回太后娘娘的话，我好的差不多了，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太后看着宜舒，突然笑了：“你不必这样紧张，我和你外祖母是姐妹，你们得喊我一声姨外祖母，在长辈跟前无须如此拘谨。”
宜舒心说我哪敢不拘谨啊，同样是老太太，她在祖母跟前就不这样，太后的气场太强了。
宜黛说道：“外祖母过世多年，人死如灯灭，我们身为她的后辈，不敢打着她的旗号四处攀亲。”
太后和宜黛四目相对，宜黛的目光坚韧不卑不亢，太后的眼睛则像佛像之眼，阅尽世事悲天悯人中又带着一丝冷漠。
“你在怪哀家，或者说，恨哀家。””
宜黛立刻跪下：“宜黛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怪，不是不恨。”
宜舒跟着一起跪下，怎么回事，这就吵起来了？天嘞，谁来救救她们。
宜黛跪在地上低头沉默，良久才说：“怪也没用，恨也没用，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能带着外祖母的遗愿好好活下去，才能慰她在天之灵。”
太后语气淡淡：“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下，哀家年纪大了，不喜欢低头看人。”
宜黛姐妹俩站起来，但不再坐床了，宜黛说：“太后娘娘至高无上，本就该让世人仰望。”
太后没有和她说这个，问她：“去祭拜过你外祖母吗？”
宜黛摇头，“何家墓园不让我们进，从外祖母下葬后，我便没有去看过她。”
其实去过一次，宜舒好起来后，她们悄悄去过一次，使了很多银子买通了墓园的看守者，让她们进去呆了半个时辰。
“日后想去就去，谁若敢拦，便说是我的意思。”
宜黛谢过太后，屋里又是短暂的沉默，没什么话好说了。
“方才听你念地藏王菩萨心咒念的很是顺畅，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念佛的不多。”
岂止是不多，压根儿就没有，几个公主为了讨好她，也常陪着她做功课，但她们都静不下心来，就算把经书倒背如流，她们没有用心，太后一听就知道。
宜黛说：“舒儿重病的那几年，我每日都在佛前跪足两个时辰，各卷经书念了又念抄了又抄，早已烂熟于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菩萨保佑让宜舒好了起来，她睁开眼睛的那天，我仿佛看到了神迹。”
“你说哪天？四年前的那天？”
宜黛愣住，太后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