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焱不是一个人。</P>
这一群人都和严焱一样，一直在眼巴巴地等待着。</P>
就好比有个脑子秀逗了的瘸子，非要在万众瞩目之下的独木桥上连翻一百个空心跟头，那么大家的期待，无非是他什么时候掉下来，以及掉下来之后能摔多惨。</P>
一开始，大家常规性地期待着贾琏狼狈逃走。</P>
看贾琏被严焱死活拉住，大家又进一步期待看到他想逃走而不得的狼狈。</P>
再后来，大家期待升级，都觉得他今天要是不当众丢丑，做出什么令大家捧腹喷饭的“大作”来，都对不起这一群全国顶尖顶尖高材生、个个都像饿死鬼看烧鸡似地盯着贾琏这份丢人劲儿。</P>
甚至在大家的想象里，贾琏应该在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不是说出“叽叽喳喳几只鸦，明早个个烂嘴丫”的可笑狗屁诗，就是捂着肚子尿遁、屎遁都要使出来了。</P>
一想到朝中荣国公的嫡传袭爵后人、三品顺天府知府大老爷在“鹤山书院”丢盔卸甲的故事，将随着《林泉诗集》一道传遍天下，从此在坊间传为笑谈。那该是多有趣的事情，众人更加期待，贾琏在众饿鬼眼里，就变成了烧鹅。</P>
才刚满十二岁、就已经夺得临平案首的那个学生年纪最小，因为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贾琏，悄悄咽了口涎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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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贾琏却似乎完全意识不到他自己正在危险之中。</P>
这个纨绔子弟不管是在被严焱拉住之前，还是在被拉在曲水流觞边上坐下之后，都完全没有要逃走或者溜走的意思。</P>
他倒是随遇而安，来都来了，那就该品茗就品茗，该赏景就赏景，别人弹琴，他就听琴，别人吟诗，他就听诗。一边点头，一边还不忘了多喝两杯便宜好茶。</P>
书友先生一问，他就连夸山间泉水清冽，别说济南趵突泉、镇江金山泉、无锡惠山泉和杭州虎跑泉，就是京城玉泉山的水，都不比此处水好，沏出的明前龙井茶特别甘醇——来，再来一杯。</P>
书友先生是个厚道人，并不想让贾琏难堪出丑。</P>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让贾琏先回去，当然最好是此事就此作罢，若他还要坚持，自己再另外寻个托词，宛转回掉此事，大家都不伤颜面。</P>
偏偏这糊涂油蒙了心的纨绔子弟一副全然不知死活的德行，看得书友先生同情心大起，一见酒杯顺流而下，正正好好停在了贾琏面前，心中不免“咯噔”一下：</P>
噫吁嚱，危乎险哉！</P>
这要是真把贾琏撂在旱地上，那难堪的可不止是这小子一个人啊。</P>
书友先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在心里摩拳擦掌半天的严焱已经迎头而上，从水中捞起酒杯，举向贾琏面前，笑道：</P>
“哎呀！‘水滨祓禊除不祥，流波泛酒送羽觞’，这小小一杯酒，可除灾祸、去不吉，贾公子不可不饮。”</P>
贾琏刚刚接过酒杯，却被严焱又一把按住：</P>
“贾公子，此间虽无丝竹管弦之盛，然一觞须有一咏，否则不足以畅叙幽情啊。”</P>
贾琏听他这文邹邹的一番话，能猜出大概意思是说“必须作诗！”便笑道：</P>
“我又没说不做，严大人忒厉害了，我这里也快被大人‘一烙铁烫平’了。”</P>
他这一句玩笑话，说得在座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僵。</P>
都是念了一肚子圣贤书、要以德政“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文化人，结果——姑苏城“一烙铁烫平”，真够打脸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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