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之中并未绘出太阳与黑暗,也就并无昼夜可言。
已经与画王同行两个小时以上,坟某也瞧不见天色的变化。
并无冷暖,双目一闭便是虚无,这样的环境令这里的人们养成了随性的作息,有人还在街头叫卖,亦有人已经鼾声如雷。
一路上,画王说了很多。
从她还未成王之时,说到如今画卷中的家长里短。
刻意避开了需要认真对待的公事,仅仅将无关紧要的私事吐出。
坟某并不因为双方才刚刚相识就大诉衷肠而感到奇怪。
画王,大抵是在害怕。
当数百年修为,仅仅达到存在等级二的黄道也已经将万物视作低劣,因出现了自己这样一个平等的对手而欣喜。
只有百年不到却已经成为了存在等级三的画王,哪怕再如何将画中民看做子民,也已该意识到自己在逐渐的将它们视作毫无意义的存在。
这令她不自觉地将它们疏远,在偌大的画王阁中只留下两名侍女。
高等的身份与尚且低等的认知产生了矛盾。
她怕到头来,只剩下那些想要自己性命的王能够与自己交流。
她终究不像坟某,能在拥有不同压级系统的世界以不同的等级与感受去平衡自己的认知。
如此的画王,需要的是倾诉。
所以,坟某只是听,偶尔做出回应。
而当画王说完了昨日浴池水温略高的事后,她终于轻舒了一口气。
“舒坦些了吗?”
坟某看着面前高大却单薄的身影。
“是,坟某,多谢你。”
“无妨,因为我也对您有一事相求。”
“嗯?”
听到坟某的话,画王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这个比自己年长许多的经验者。
若要说它对自己有什么需求,自己拥有而它没有的东西,无非关于王器与它被冠王控制后的经历。
前者跟着它就要接触,如此说来,便只会是后者了。
“请说。”
“我记得,您曾说过在我与冠王的对局中有事想问。”
坟某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同时,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边,一把檀木羊毛垫长椅被一笔一划地描绘在了二者的身旁。
“是,但这或许关系到你的安身之法,你愿意为余解惑吗?”
画王做出请的手势,与坟某一同坐了下去。
“到了我们的高度,我所使用的把戏大多也是您早晚能够掌握的东西,我并没有什么好藏私的。”
“那便多谢了。”
画王向坟某悄悄颔首。
“嗯,而我的请求就是,我想您呈现出我与冠王对局的全过程。”
坟某看着画王。
“我想知道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做过些什么。”
“这亦是余想做的。”
听到了与自己判断相同的说话,画王没有多说,手掌微台,一幅幅画面就层层叠叠地出现在了二者面前。
随着画面的翻动,里面的冠王,弓王,白瓷怪物亦如同活过来般地动了起来。
起初,坟某并没有什么反应。
它看到自己拆了弓王的塔,但是对于被卷入自己的指令的弓王城,它也无可奈何。
杀死冠王永远是最优先的。
然而当它看到自己清晰地与冠王怒吼对方的名字时,坟某得思绪猛地一震。
画面还在变化,坟某的处理器却已经没有在将注意力放在那里地飞速运转着。
等到画面变化到坟某被画王收入画卷而停止后,画王翻了几页,看着画面中被炸成存在碎片的坟某。
“就是此处了,坟某……坟某?”
她这才发现,坟某只是看起来注视着画面,实际上心思早已已不在此处。
“……”
画王重新排列了一遍画面,自己看了起来。
有什么?
这里面有什么能够令这个坟某区别在意的东西吗?
……
什么?
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
为什么我会知道冠王叫马拉忒?我从哪里知道的?我不是听不到名字吗?
这个冠王为什么会知道我叫坟某?他并不是那个把我的存在夺走的冠王才对?
世界已经重置了才对……
才对?
为什么我这么肯定?
就凭那个框架的一句话?
而若她说的是错的又如何?
千年一轮回……
轮回……
十王相杀,死剩最后一个开启新的轮回……
从某坟二号的情况来看,某坟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存在等级三,而其他王也是存在等级三……
死了就绝对是死了。
所以,某坟绝对是赢了,但是赢了之后呢?它开启新的轮回了吗?
不,它没有留在这个世界……
那既然如此,会变成怎么样呢?没了这个【胜者】的话?
从我还没有成为坟某的情况,加上这一次的情况看,会再一次制作出批人跑一遍流程。
而没有外来因素的干扰,上一次又会是某坟的胜利。
但是这个某坟并非真正的某坟,而是依托于世界的造物。
所以当它要离开,十王世界便将它删除,再再用这一批人跑一次程序?
会是这样吗?
而若是如此,所谓的重置就不是【倒退】,而是【前进】。
就会在这个世界留下我曾经被冠王夺走存在的记录……以及冠王被我造反的记录。
那些记录让我和冠王有所接触吗?但是如果只是记录的接触,又为什么会影响到如今的我和这一轮的冠王?
甚至让冠王的存在等级有所突破……
……这些记录有修为不成?
而它能让我知晓名字,又是否与这份修为有关?
存在等级三顶……它们藏在了什么地方?只有这颗星球发生了十王记录……如果在这颗星球上,应该会十分明显,然而我并没有任何的感觉。
那就是藏在了世界本身吗?
藏在了存在等级五之中?
而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它们就会降临到相同的【我们】身上?
……不管它们是什么,在哪里,这是否对我是一件好事呢?
就像冠王能靠他的记录中得到三顶存在,我能否从我的记录中得到什么?
记录……说到记录……
存在等级四应该已经彻底超脱了常规时间,因果,规则的束缚才对,哪怕我当下是存在等级三,也曾是存在等级四……要将存在等级四的因果接上,就需要四级以上存在的影响力。
是这个十王世界做的吗?
这个世界比起其他世界,动静要多的多了……
回想起来,我的名字识别能力也是突然丧失的。
会否就是这个世界中那个带有我存在的记录形成的特殊存在成了气候,将我的相关部分存在抢了过去?
……
“嗯……回头再进行尝试好了。”
“想通了吗?”
“嗯?”
画王的声音让坟某一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您晾在一边的!就是那个!那个……我有一段时间没跟人长时间相处过了!一时间有些沉浸!”
它跳似的站了起来,不断地对画王鞠躬,令画王也不禁失笑。
“无妨,但是坟某,你拥有如此神通,又为何对余提心吊胆的呀?”
画王再次做出请的手势,坟某才悻悻地坐回了长椅。
“有人跟我说过……伴君如伴虎……让我干什么都好别当官……”
“呵呵……余反而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招收了老虎的人呢。”
“……”
随着画王视线的转移,坟某也看向了画卷。
画卷中,破碎的坟某正迅速地聚集起来,重新形成了如今的白色的身影。
“这是什么神通?可以为余解惑吗?”
画王又看向了身旁毫发无损的坟某。
“这是最基础的把戏。”
坟某靠在了椅背上。
“首先您要明白一点,那就是您已经不是常人,您比常人要高等得多。”
“一个高等的存在,就并不一定是固定形态的,您可以成为您想要成为的任何形态,只不过,生于凡人,行于尘世的您便刻板地认为这就是您的真实形态,绝对的形态。”
“……”
画王看向自己的身体。
“请先不要尝试改变自己,我不是很希望如今悦目的您突然变成一坨奇怪的东西回不来。”
“……会如此吗?”
“您如今对存在尚知之甚少,虽说凡人讲究知行合一,但这在存在方面却是一种坏习惯,脑子一定是要在身子之前的。”
“受教了……想必当今十王都是如此……而你呢?你又为何保持这样的形态呢?”
“一方面,我亦如您一般始于凡尘,保持人形能让我更舒适,另一方面,形体拥有其他存在形式所不具有的性质。”
“——”
坟某往空气中打出一发刺拳。
“您觉得我做了什么呢?”
“攻击?”
画王的视线随着坟某的拳头重新回到了它的身上。
“对,攻击。”
坟某点点头。
“形体是一种低等的存在表现形式,但是它从来就不会被淘汰。”
“舍弃了形体的存在们,它们在对抗时的行为中只会含有交流,侵略,控制,避让,阻止一类模糊的性质,无疑,这些行为要更加高等,更加全面。”
“然而,如同您能够成为自己想要的形态一般,高等存在的主观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当对方也觉得您在【攻击】时,您的攻击就会在双方的影响中更有杀伤力,当对方也觉得您在【防御】时,您的防御亦会更加的坚强。”
“而同时,当对方认知不到您的行为时,就意味着对方对这一行为没有专门的抗性,面对不使用形体的高等存在时,这又会成为一种优势。”
“如此说,您能理解吗?”
坟某看着若有所思的画王。
不久,画王点了点头。
“很奇妙,余原本对此毫无理解,但是在你的说明后,余却又发现自己能够明白,这又是为什么?”
“印象您的高等带来的不只是力量,更有认知能力的提升,而随着认知能力的运用,存在这种基础本质亦会逐渐被您所了解。”
“受益匪浅……多谢了,坟某。”
“哪里。”
“而跟着,就是余要予你报酬的时候了。”
画王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噢,准备已经完成了吗?”
不同于风轻云淡的画王,坟某就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是,不过坟某。”
“什么?”
“你……可曾铸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