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太湖边高人解危厄 酒宴上侠士结同心(一)

白、凤二人针锋相对,越说越僵,白幽燕气愤不过,当下手挥宝剑径向凤倾城扑来。凤倾城哪甘示弱,盛怒之下,亦挥弯刀直向白幽燕迎上。二人此时都是愤怒已极,一交上手,便都使出看家本领,以性命相搏起来。

你道白幽燕因何对凤倾城如此憎恨?这里自有一番缘故。

姑苏白与钱塘凤的名声,最早被人所知约在南北朝中期,又因两家都是武林名宿,故惺惺相惜,常有往来,以致成为世交。

白、凤两家虽然名声极大,但就是人丁稀少,等传到第六代上,两家各留下一根独苗,就是白重恩和凤九州。

白重恩和凤九州从小到大关系甚好,待到弱冠之年,都各娶了妻室。白重恩的妇人姓秦,生于世代书香门第,乃是姑苏城一个有名的大美人,后来给白重恩生了一儿一女,长子取名白幽燕,次女取名白素素;凤九州的夫人姓沈,乃是钱塘县一个武师的女儿,长相亦颇为俊俏,后来生下一个儿子,凤九州给他取名凤倾城。

若干年后,白氏兄妹和凤倾城都已长大。凤九州见白素素出落得甚是标志,便想为儿子聘来为妻,于是将想法跟白重恩说了,白重恩见凤倾城一表人才,也就欣然应允。

两家自订下这门亲事后,来往更加密切。过了一年,沈氏因得急症医治无效,撒手人寰。待得凤倾城服丧期满,凤九州便与白重恩商议,欲将白素素迎娶过门,可白重恩却以“兄长未娶,小妹不宜出嫁”为由一口回绝,此后凤倾城与白素素的婚事就一直拖延下来。

一日凤九州为儿子婚事又来找白重恩商量,当他走到白重恩书房旁边的荷塘时,恰好碰到秦氏站在一座竹桥上赏荷。凤九州看见,便向秦氏打了个招呼。秦氏一回头时,脚下忽然一滑,身子后倾,顿向桥下荷塘里跌落。凤九州吃惊之下,急忙飞身过去,一把将她抱住,这才没掉下桥去。哪知说来事情也巧,正在这时,白重恩突然推门而出,他一眼看到当时情景,不禁勃然大怒,认为妻子定是与凤九州有了私情,尽管凤九州一再解释,客他就是听不进去,盛怒之下,将秦氏一顿痛骂,又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随后把凤九州轰出门外,声言就此绝交,并且毁了儿女的婚事。凤九州万般无奈,只得含冤而返。

秦氏本生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甚重名节,自被白重恩冤枉打骂后,心中很是委屈,觉得再没脸见人,一连哭了几日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悄然投缳自尽。

秦氏死后,白重恩则更加迁怒于凤九州,怒极恨极,遂起了杀死凤九州之心。一天晚上,他匆匆写下遗书,放在书桌显眼位置,随后离开家门,径往钱塘去找凤九州算账。到了钱塘后,白重恩偷偷将凤九州约到栖霞岭上,不由分说便与他交上了手。二人从早晨一直打到掌灯时分,仍是没有分出胜负。后来白重恩抱着同归于尽之心,竟与凤九州拼起了内力,最终两人各将内力耗尽,双双毙命于栖霞岭上。

白重恩离开家门的第二天早上,白幽燕发现了父亲的遗书,吃惊之下,立即找到妹妹,急急赶奔钱塘而来。等到了钱塘,已是傍晚时分。兄妹二人到了凤家说明因由后,凤倾城也着了急,当下便与白氏兄妹一起出门去找白重恩和自己的父亲。当三人找到西湖北岸的栖霞岭上时,经人指点,终于找到了白、凤二人,但他们已经两败俱伤,死去多时。三人见了尸体,顿时放声大哭,之后,凤倾城把父亲载回家中料理善后,白氏兄妹则将父亲运回姑苏安葬。

经过这一场风波,事情本应就此平息了,哪料凤倾城与白素素相处已久,情根深种,表面上虽解除了婚约,但内心却仍然深恋着对方,无奈仇恨所系,咫尺天涯,一对恩爱情侣,竟成棒打鸳鸯。

过了半年,凤倾城实在耐不得相思之苦,遂抛了人言脸面,径直来到姑苏探访白素素。可是到了白家后,他不但没见到白素素的面,反而被白幽燕一顿痛斥,将他赶出门去。凤倾城仍不死心,于是找了家客栈暂住下来,暗暗想办法与白素素见面。经过再三考虑后,终于得了个主意,决定背着白幽燕偷偷把白素素约出来相会,当下来到白宅附近,暗暗守候,只等白素素主仆出门时好借机相约。

一连守候了四日,不见白素素主仆出门,到了第五日上,白荷因为要给小姐买胭脂出得门来。凤倾城一见,急忙追上前去说明心意,央求她给小姐带个话,叫他明早到太湖相会。白荷对凤倾城和白素素很是同情,当下便一口答应下来。白素素正因凤倾城来访而不得见面苦恼难过,一听白荷带回的口信,心中非常欢喜,将所有愁云一扫而光。次日她精心打扮一番,以出门散心为由,偷偷来到太湖与凤倾城相会。二人见面,柔肠寸断,悲喜交加,将一腔旖旎之情全都化作相思之泪。二人哭了一回,随即携手揽腕,上了一叶扁舟,挨肩而坐,细诉衷肠。自此一连三日,白素素日则与凤倾城放舟于太湖之上,至夕方才携白荷回转家中。

可就在二人情深款款,爱意缠绵之时,不料南宫朔一纸便笺,搅乱了他们的春情好梦,致令白幽燕太湖寻妹,才与凤倾城拼杀起来。

谢芳尘在白、凤二人交手之前,本待上前劝阻,但见白幽燕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知道劝也劝不住,无奈只得站在旁边,静观战局。金英等人见谢芳尘无所举动,便也不好多事,索性站在原地,一边看着白、凤二人厮杀,一边暗自提防着吴梦蝶的动静。吴梦蝶见金英等人都虎视眈眈的防范着自己,心中畏惧,那还敢轻举妄动。

白素素肝肠寸断,悲痛不已,连声喊道:“哥哥,凤大哥,求求你们快住手,不要再打了!”凤倾城闻喊,便欲停下手来,可白幽燕恨不得将他一剑刺死,那肯丝毫放松,白素素喊得愈急,他也将凤倾城缠得更紧。凤倾城见脱不出身来,只得抖擞精神,尽展出自家吴月断肠刀法的精华,刀风虎虎,刀光飘忽,极力抵挡着白幽燕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姑苏白与钱塘凤齐名于当世武林,两家武功各有所长,难分轩轾。但姑苏白氏除以武功名世外,对诗书琴棋等雅事亦颇为精通,如此一来,白氏的武功自然也就沾染了几分文采风流,其家传的浣花洗月剑法亦于精妙奇绝中尽展飘逸潇洒之态,使将起来恰似仙人御风,鸾飞鹤舞,花摇洛水,月照秋江,姿态优美好看至极。钱塘凤氏虽不具姑苏白氏的文采风流,但因其家风素来坦诚豪爽,故其祖传吴月断肠刀法亦显得沉雄老辣,无拘无束,不使将起来则已,一使将起来顿时挟风裹雨,卷土飞沙,端的刚猛无比,厉害非常。

白、凤二人此时尽管年少,但功力已都有相当火候。但见白幽燕衣袂飘飘,时起时落,一口剑围着全身盘旋飞舞,剑剑指向凤倾城的玄门大穴;凤倾城雄姿英发,气势逼人,吴月弯刀风声烈烈,寒光闪闪,刀刀不离白幽燕的要害关节。二人刀来剑往,转眼间拼了七八十招,兀自难分上下。

江南六月天气,变化莫测,方才还是大好的晴天,可转眼间便布上了一层阴云,只听得几声闷雷滚过,接着便下起了绵绵细雨。围观众人一半因怕雨淋,都已匆匆走开,而另一半为了知道恶斗结果,竟情愿顶着雨帘,继续观看。

白、凤二人这时已拼了将近一个时辰,都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攻势也渐渐慢了下来。谢芳尘心想:“看他们恶斗情形,不拼个两败俱伤绝不会停手,现下攻势既缓,可见内力都已消耗大半,我此时不乘机将他们分开,还更待何时!”当下不再怠慢,拔剑径向二人奔去。吴梦蝶以为谢芳尘要帮白幽燕助剑,不禁心中大急,晃身就要过去拦截,哪料还未等他迈开脚步,金英等人早已布成掎角之势,将他团团围住,吴梦蝶料知难敌,无奈只得停住身形。

白素素自白、凤二人动手时起,眼泪就一直没有干过,此时一见二人攻势缓了下来,也忙不迭地向二人奔去,她的心意与谢芳尘一样,也是要趁机将二人分开。她与谢芳尘几乎同时起步,可刚跑了几步,脚下忽然一绊,竟然摔倒在沙滩之上。白素素一边直身站起,一边撕心裂肺的喊道:“哥哥,凤大哥,你们再不停下手来,我就给你们跪下了!”说着果然屈身跪了下来。

凤倾城见她鬓发疏散,泥沙满身,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不忍,手上一缓,便欲收刀撤出,岂料白幽燕却趁机大喝一声,剑尖骤然向他前胸刺到。凤倾城大吃一惊,慌急之下,忙将弯刀贴胸横截过去,同时急使了个粘字诀,紧紧将白幽燕的剑粘住。此时白幽燕的剑尖离凤倾城的胸口只有寸余,只要再前刺少许,凤倾城必死无疑。白幽燕岂容良机错过,猛提一口真气,蓄劲再刺,凤倾城紧咬牙关,拼命抵挡,绝不容白幽燕的剑尖前移分毫。

二人一以内力相拼,形式愈发险极,尤其是凤倾城更是不能稍有一点含糊,否则必将命丧当场。白幽燕尽管占了优势,但劲力却也不敢稍缓,否则便会立即被凤倾城贯注在刀上的真力反击成重伤。二人势成骑虎,再想要罢手,已是万万不能,除非有更强的高手同时卸去他们刀剑上的劲力,方能解开纠结之势,这样既救了白、凤二人,而拆卸者本身也不会受到伤害,可惜在场诸人均无这样的功力。

白素素在远处看见,顿时止了哭声,呆在当地,谢芳尘亦是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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