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试探

醒来之时,窗外已是落日余晖之境,橘红色的天空似乎比平时要低一些,给人一种伸手便可触摸的错觉。

这一觉她睡得十分舒服,没有梦魇缠身,没有突然惊醒过,有多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了呢?

她已经记不清了。

这十年来,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过得心里总有不适,特别是每一年的今天。

用手将额间的发往后撩起,起身下床走到床边,眉头微皱。

什么时候关的呢?毫无印象了。

“幺小姐。”

天色渐晚,尹之夏该到时候吃药了,莫城来到房前,轻轻扣响房门,里面很快传来了她细小的回应,他开门进去。窗前的女孩正好回头,冲他笑了笑,说:“我竟没有察觉到你来关过窗。”

身形僵住,莫城短暂思考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跳开话题:“晚饭时间到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一脸平静的人,看不清她究竟有怎样的情绪,这一天过得太静了,与以往都不太一样。

尹之夏没有在意,只是又拉着粉色的窗帘快速合上,细微的褶皱都打理的一丝不苟。拿过莫城递过来的外套,边走边穿上,并没有看到身后的莫城眉头皱的更深了。

“之夏。”白昼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面出来,看到下楼的尹之夏立即热络的打招呼,“快来,今日特意让吴妈做了很多好吃的,替你庆生。”

庆生?

尹之夏整个人都有片刻恍惚,手掌从扶手上掉落,她的身体也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支撑,重重的往身后一跌,不太明显,可时刻关注着的莫城却眼疾手快地稳稳扶住了。

看着餐桌上的蛋糕以及满桌菜肴,莫城手中的力收紧,眼里都是冷漠。

尹之夏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放在她胳膊上的手,尽管尽数冰凉,却成功驱走了莫城眼底的陌生。勉强的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从他怀中站直。

“怎么了?”白昼将菜碟放下,热切的跑过来拉住她的手腕,蹦蹦跳跳地将她推到餐桌旁,兴奋的说,“爷爷说他赶不回来了,让我们帮你庆祝。”

好一招试探。

现在他或许正通过某一个角落的监控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吧。

诚然,这一天里,她确实没有办法做到完全冷静。

“好啊。”笑容清甜,脸色却异常白皙,就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从白昼手中抽出来,一脸自然的坐到一个背对着落地窗的位置,白皙的手已经拿起了筷子,说,“开始吧,我饿了。”

突然,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动作,力气很大,几乎压得她完全动不了。顺着手臂看去,又是白昼那双清澈的眼睛,干净得让她开始怀疑压制住她手上动作的人与眼前之人不是同一个。

“既然是庆生,自然得先切蛋糕呀。”

话语平常,满脸无辜。

神色暗淡,尹之夏很清楚她的目的,她试图挣开她的手,可因为力量的差异无果,不再努力,她放开手指,黑色筷子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依旧笑得温和,抬头与她对视,大方答应:“好。”

果然,白昼已经不再装得那么深了,想来是觉得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在掌握中了吧。

“那咱们先点十七根蜡烛吧!”白昼满脸带着小孩子的兴味,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拿打火机和蜡烛。莫城忍无可忍地抓住她的手,想要阻止。

“幺小姐呼吸道易受刺激,受不得烟味!

“莫先生这么紧张干嘛?不过是一小点,会产生多大影响呢?”白昼眼睛盯着他紧握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强劲,有力,她的声音逐渐软了,可话语中却依旧是咄咄逼人,“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莫城是在事故发生大概三年后才找到尹之夏的,所以除了他和她没有人知道他和尹家的联系,只是像表面那样,尹之夏长得像他死去的妹妹,所以算是一种情感寄托一般对她好。

“阿城!”尹之夏出声,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冲动,“我没事。”

莫城阴沉着脸,手中力气减小,缓缓松开,退到尹之夏身后,眼中满是担忧。

“那,我就开始咯?”

白昼笑的灿烂,打火机冒出的火苗在触到蜡烛后开始燃得更烈,火苗一点点扩大,她似乎故意一般,放慢了动作,一根,接着是第二根……

尹之夏眼里只剩下那晃动的火苗,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用手抓着座椅边缘,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

她好像在一瞬间回到了那场大火之中,周围的一切都被火吞噬,火势在增强,一点点向她逼近,就如同马上就将她包围。

“Sur,别怕,姐姐在……”少女脸上已经带了伤,她用手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孩,为她挡去四周的火焰,那双本应拿着画笔的手此刻早已伤痕累累。

姐姐……

那种对火的恐惧已经深及内心,一惊起即是遍布全身,她开始颤抖,但坚定的意志时刻提醒她努力克制,她逼着目光仍旧停留在那一星火苗上,可恐惧又像是扼住了她的呼吸,使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乓——”

一个头盔砸在饭桌上,溅起的蛋糕精准糊在白昼脸上,她始料未及,手中的东西落在地板上发出声响,火焰也熄灭在混乱之中。

莫城手脚迅速地挡在尹之夏身前,使得她幸免于难。

“啊!”白昼疯狂抓挠着满脸的奶油,一点点后退,她努力睁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一道愤怒的声音。

“我记得我说过,我很讨厌蛋糕!”白泽只穿着一件宽松的卫衣和一条深色的牛仔裤,大步走来,站在白昼面前,低头俯视,眼中满是不屑,“谁借你的胆?”

白昼被他眼中的狠厉惊吓住,想说的话如同堵在喉咙里,迟迟不出来。

她对白泽的害怕不亚于尹之夏对火的恐惧。

她看见过,她的爷爷白梦秋曾经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再有下次,请你离开!”白泽冷漠的警告,特意强调离开二字,随后他条件反射的看了看尹之夏,那张胜过白雪的小脸如同失去了灵魂,完全没有血色,眉头紧皱,他意味深长地与莫城对视一眼,最后才往楼上走去。

等到周围那强势的气压逐渐消失,白昼惊魂落魄的吐出一口气,后背竟然覆上了一层冷汗。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尹之夏连带看着白昼的眼睛里都失去了往日的温柔,她起身,道:“看来今天这个生日,是没法过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脚步不停,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莫城更加没有好脸色,他懒得留给她一个眼神,只顾得上跟着尹之夏。

“莫先生……”

白昼不想看见莫城眼中那种冷漠,他的忽视就仿佛是在告诉她,她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地上手机震动,屏幕上弹出的消息让她屏住了呼吸。

“这种失败,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搞砸了。

她在尹之夏的心中已经不可能再恢复成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所以在白梦秋眼里她的用处在减小,但是她还是得装,这张面具她戴了挺久了。

想着,她紧闭着眼睛,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清明,嘴角的弧度都刚刚好。

(月日到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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