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记忆(上)

“谢谢。”

她一直都很有礼貌,一举一动都有一种贵家大气风范,这是梅莎所赞赏的,加上她难得一见的天赋,使得梅莎对她的在意疼爱程度高于其他所有试验品。

“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练习。”

梅莎一向不给任何人好脸色,尹之夏是第一个。

直到房间门合上,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病床上的人才偷偷的将含在舌头底下的药丸拿出来,一个十岁的孩子,眼睛里装的却几乎是戒备。

这一招是hal教的,如今她也算出师了。

每一次服药后她会陷入毫无意识的沉睡,她警惕性极强,自然早就有所察觉,可是梅莎每次都看得很紧,她没有办法。

好在,hal来了。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跳下床,趴在窗台边上,静静的观赏着今夜的星空,不知为何,明明乌云一层一层,却依旧星辉闪烁,微茫残存。

上一次他说,今夜会来看她。

尹之夏在这座疗养院呆了近三年,每天都要做各种实验,她早就身心俱疲了,可若不是尹家这天生的天赋能力,或许她也早就活不成了。

她自认为聪明,经历了同龄人不曾经历之事,如果还不懂其中利害,那她就是真的傻了。

“在等我?”

少年的声音还没经变声期,所以声音中多少带着一点孩子般的稚嫩,可只言片语之间又尽显一种小大人似的成熟。

她听出了他话中的笑意,心底泛上了暖意。

转身的那一刻,女孩子脸上是鲜少可见的微笑,至少终于不再标志化了。

“我以为哥哥会从窗台出现呢。”

她软软的说着,语气中似乎含着一层撒娇意味,她愉悦的向他奔来,长长的黑发散开,在逆风中肆意飘扬。

“今夜的药呢?”

少年十三四岁左右,却长得极高了,女孩赤着脚伸手刚好可以直接抱住他的腰,他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顶,询问时目光正好落在她的脚上,眉头一皱。

“已经像平时一样吐出来了。”她短短的手臂环着他的腰身,抬起头时下巴正好抵在他的肚子上。

少年拉开她,蹲下身十分熟稔的轻松将她抱起,一言不发的将她放在床上,细心的为她掖好被子,然后习惯性的坐在床边。

“今天要听什么故事?”

“嗯……上次的还没讲完呢。”

“好。”

轻手整理着她两鬓边的碎发,少年温柔得不像话,十分自然的对话让平日冷清且毫无人情味的白色病房多了一丝温馨。

她眼睛睁得很大,仿若星星,耀眼极了,让他不忍心让她闭上。

少年动作很轻的隔着被子拍打着,女孩却突然伸出手来,一点一点撸起他右臂的衣袖,直到那条可怖的疤痕显现眼前她才停下动作。

那是一道因为烫伤而留下的疤,在右手小臂上,足足有一个拳头般大小。

“还会痛吗??”

又是这个问题,他有时候觉得她傻得可爱,有时候又觉得她冷静得让人心疼。

“都快三年了,早就好了。”他答得有些无奈,心底仍旧是喜悦的,他喜欢她这样关心他。

“可是,疤痕是不会好的。”

尹之夏认真的神色自然专注,白皙的小脸上透露出了莫名其妙的不悦,他有些看不懂。

“那,改天去做一个去疤手术?”

“不要。”尹之夏的拒绝很彻底,她故事也不太想听了,只是仰着小脑袋这样看着他,“这样,以后只要有这道疤,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知道,你是hal。”

我的hal。

她不知道当时他究竟是怎样把自己救出来的,可记得很清楚他当时肯定是极痛的,她醒来就在这家疗养院了,当时以为,那个突然出现的哥哥再也不会出现了,幸好,一年后他找来了。

“好。”

他对她听话得怪异,大有言听计从的意思。

“不过,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啊?”

“嗯……因为翻译过来就有一个夏字了。”少年人答得严肃,语气中却始终未失了半分温柔,他对她说,“我喜欢Sur。”

那一年她不懂什么是喜欢,小孩子的欢喜,不过就是他还在,至少有一个玩伴便不孤单,可是,那天过后,他不见了,如同人间蒸发。

……

尹之夏觉得这段记忆出现得很突然,直到此刻,她才觉得,白泽对她的好似乎有了源头。

这个房间是上次待过的,她知道,他带她来找方约了。

床边趴着的人还穿着那套蓝色睡衣,她见过,是上次他从她房间逃走时那一套。

白泽的头发很软,比莫城的头发还要顺手,还要舒服,这一点柔软几乎是瞬间传达到大脑神经,本就微微浮肿的眼眶又泛红了。

这个傻瓜,当年突然消失,肯定是被发现了吧。

她很清楚,他那一天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后,从此的每一个夜晚她都失眠到怎么也睡不着,无奈,她只能再次服用梅莎的药,至少可以让她睡一个好觉。

也是那之后,她发了疯,后来,后来,她再也没有记起过,原来白泽陪过她那么久啊。

在她开始抚摸他的短发时,白泽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敢面对这种现实。

他从来没有幻想过她还会记起他,因为他既希望她想起,又希望她永远也不记得,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那么他的出现,关于他的记忆,会不会让她崩溃呢?

“我知道,你醒了。”

尹之夏轻声轻语,言语中听得出哽咽,“失忆这段时间,我想过很多,做梦都会梦见的救命恩人,究竟会是谁呢?”

她说得极其淡然,要不是声音中那一点嘶哑,白泽就真的以为她不在意了。

男人已经睁开眼睛,挺直了上身,就这样,看着她,一言不发,,仿佛他一说话,两人之间就不再和谐了。

“你们白家人可真奇怪啊……一个千方百计折磨我,一个有想方设法的救我……呵呵……真是有意思。”

话中虽然是嘲讽,可脸上自然平淡得出奇。

“对不起……”

白泽张了张嘴,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解释,他短短的吐出三个字,也算是回答了,起身的动作很麻利,他刻意躲避着她的视线,嘴角的笑都显得过分僵硬。

“我去给你拿药。”

“那只拉布拉多犬是你送的。”她突然大声叫停他,然后他也就真的这样停在了原地,她说,“我养了很久,只是忘记了,原来,它是你的。”

白泽紧紧的捏着拳头,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是的,那只拉布拉多犬,是他刻意为她挑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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