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记忆下

不管他曾付出过多少,可是一旦她想起了什么,就会知道,他的一切黑暗,一切无能,以及一切的不堪。

他从未设想过,当他的所有都摆在她面前时,她会对他露出怎样的表情,他也不敢细想,当她真的对他失望,他会有多痛苦。

白泽背对着她,对于她的喊叫不敢做出任何回应,这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这种发自内心的纠结让他很慌乱,甚至都没能发觉手指间细微的颤抖。

脑海里只浮现出一句话。

她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你是在,躲着我吗?”

尹之夏也没有看透他的行为究竟何意,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她以为的情绪高涨,甚至都不敢与她对视。

为什么?

“没有……对不起……我……”

“我一直在等你啊!一直......一直……”尹之夏打断他的话,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被子上,眼睑低垂,脸上竟然现出了一丝柔和,“那个时候,我感觉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可独独担心,那个从窗台偷偷爬进来的少年,那个唯一在她黑暗世界里发着光的少年,也会像所有她身边的人那样,永远离开。

“我把药吐出来,反反复复,每夜每夜的守在窗台边......无论多久,我都相信,那个说会一直保护我的人,一定会回来找我......”

“外面的世界真是充满了诱惑呢......我突然不想那般清醒了......如果,我没有那么清醒,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她很平静,脸上的表情淡然得让人心疼,就是这样的没有感情的笑,让白泽突然就没有办法强迫着自己将她推开。

“你知道吗?”

尹之夏忽然仰着头,黑曜石般的眼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定格在他的身上,她仍旧在笑,可眉眼间的淡淡忧伤加深了她脸上的病态,她伸出手,摘下手腕上的蓝色丝带,那道伤疤彻底暴露在视线里,仅仅是这一刹那,白泽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抓住,生疼。

“我会想,如果继续吃药,你是不是就可以来看我了呢?”

“那些药似乎每天都在变,因为味道真的没有重样过,我很听话,吃了很多,很多,就算她问我疼不疼,我也不会吭声,因为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东西,那里面的笑意很深,只要说不疼,她才会让我回病房......”

“实验室没有窗户,我担心,如果你来了,我不在病房,你就看不见我了啊......”

“可是,我真的很疼......就算是用刀割出了血,脑袋里的疼也没有办法转移出来......”

男人的拥抱依旧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在空调房里待久了,暖意就仿佛是钻进了他的毛衣里面,尹之夏的鼻尖抵在他的右肩上,轻轻一吸,属于男人的味道就会溢满鼻腔,久久不会散去。

“够了......”

白泽觉得这些经历应该是她对他的惩罚,没有明显的情绪牵动,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从她嘴里说出的事情,明明那么难受,可眼前不大的少女却像是在复述故事里的情节,没有丝毫波动,这一切,才更让他难受。

“可以了......”

真的可以了吗?

发生过的事情,他就仅仅是听都不敢听,当初眼睁睁看着梅莎对她下手的那种无助感,如今只能不断逃避现实的无力感,他不敢让她知道,一直以来,他都只能偷偷看着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当年他没有因为自由而提出所谓的建议,那她的生命里是不是不会有他?不会有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白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安慰吗?好几年前的事,如今迟来的安慰有什么用呢?

这种刻意的逃避,是白泽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不满。

“对不起......”

白泽抚着她的后脑勺,眼底的情绪再也遮掩不住,就这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释放出来,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想这样抱着她,让她知道,自己这些年都没有离开过,可是真正这一天到来,他反而说不出口了。

他该说什么呢?一直以来的隐忍,一直以来伪装,七年了,没有任何进展,她身边的威胁也只不过是从明面转移到了阴面,其他的,还是什么都没有变。

“哥哥......”

这一声哥哥迟到了七年,在相隔的时间里,再次叫唤,尹之夏却没有丝毫的别扭,他又怎么知道,其实在有记忆时的等待里,她不过是想这样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比起对那场火灾的难以遗忘,她更想念他,这个从火海里救出她,并且成为那段毫无边际的疗养日子中唯一的一个动态。

“我很想你......”

若比星瀚,宛如昊辰,暮色里的夜空,唯有皎月明朗了一片。

她的记忆不完整,可却觉得,幸好没有完全把他忘记。

修长的指尖温柔的抚弄着她的短发,软软的,和她的性子有所不同。

白泽突然就不想去思考如果了,哪怕是最后她知道了一切,他也不会选择放手,因为他宁愿死在她的手上,也不愿意放她离开,生活在一个没有她的世界里。

——

父亲觉得他理应早日理解家族责任,九岁的他在所有老师的称赞中被父亲钦定为霍家下一代掌权人,因此,霍家也破例为他举办了一场很大的生日宴,他很清楚,不过是借此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霍家的未来,将会由这个九岁的小孩子接管,无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每一个人都只能接受,可他更清楚,这一举动只不过是对他的考验,这一结论一出,他的生活,难保不会被居心叵测的人搅得天翻地覆,他也只能在一次次逃生中得到磨炼。

那个计划,是他为压势提出来的。

然后,他提前去了尹家一趟。

那个孩子像一个哭包,可实际上却比谁都机灵,懂得用孩子的优势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他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小小的孩子不肯在艺术上落后她的姐姐,所以将对音乐的天赋发挥到极致。

整整一年,她就练得一手好琴。

“哥哥。”

女孩脆生生的叫住他,在他始料未及的瞬间便拉着他躲了起来,小孩子透过草丛观察着四周,天真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白无邪。

“你是不是我的艺术精灵?”

她嫩嫩的奶音让他的耳蜗都软了下来,她神秘的抓着他的手,笑得极其开心,“姐姐说她画的好是因为她的艺术精灵帮她!”

他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女孩又像是什么都明白,笑得更开心了。

“嘘!”

她竖起食指放在他的唇上,压低声音说话,“明白明白,姐姐说自己的艺术精灵是不能被别人看到的,不然就不灵验了。”

这个孩子身上,有他羡慕的东西。

干净,纯粹,以及最美的童贞,可是生活在那样水深的家族里,他从一出生开始就被告知不配拥有那些东西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守住她身上这一份可贵的东西,至少,不要被那个人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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