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夫妻嫌隙

本应遏制房俊势力的陛下赞同郑仁泰担任李勣的佐官,得到郑仁泰效力的房俊却不顾陛下威仪极力反对……朝堂上这样一幕出现,诸位大臣心思各异。

李承乾强忍着心中不快,缓缓道:“越国公认为有何不妥?”

房俊似乎并未察觉皇帝的不满,慢条斯理道:“荥阳郑氏在晋王兵变当中出人出力、心怀悖逆,陛下不予追究已是法外开恩,若有过不罚甚至升官晋爵,对于那些拱卫陛下而战死的将士们是何等之羞辱?陛下一视同仁之心天下称赞,但赏功罚过却是最基本的担当。”

而后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李承乾,续道:“军制改革之初衷便是剥离军队与世家门阀之间的牵扯,郑仁泰作为荥阳郑氏家主,势必为了其家族利益而鞠躬尽瘁。可以取其经验丰富之长处,却不能任其混入‘委员会’中兴风作浪,否则岂不是本末倒置?”

诸位大臣缄默不语,内心震动。

一直以来,房俊都是李承乾身边最坚定、最忠诚的拥趸,甚至当初面对太宗皇帝的威压也不曾改变立场,所有官职被剥夺也口口声声支持李承乾。

太宗皇帝驾崩,朝野上下剧烈震荡,关陇、晋王先后两次兵变都只差一步便颠覆皇权、使得李承乾万劫不复,都是房俊浴血奋战、力挽狂澜。

而李承乾登基之后,对房俊亦是信重有加、言听计从,宠信之势一时无两。

君臣相谐、内外如一,许多人都相信将会成为一段佳话。

可现在这是已经彻底分裂了吗?

若是失去房俊的坚定拥护,皇位顷刻之间就将动摇,莫忘了直至今日宗室之内也并未对李承乾的皇位彻底承认,不少人依旧明里暗里表现出对于皇位的觊觎……

这个时候与房俊闹掰,岂不是自毁长城?

况且陛下如此力挺郑仁泰,岂不说明郑仁泰早已成为陛下的人?明面上郑仁泰与房俊利益纠葛颇深,自然而然会推动郑仁泰上位,可现在这么一搞,怕是房俊回头就能将郑仁泰掐死……

殊为不智啊。

李承乾面色含怒,看了房俊一眼,不再争执,有失体面。

刘洎则略带叱责:“越国公有些情绪激烈了,何至于此?纵然意见不同也应相互商讨,不应这般独断专行。”

他也很无奈,私底下与郑仁泰达成一致效忠陛下,进入兵部作为“内应”,可是被陛下这么一搞,谁还不知道郑仁泰已经投靠皇帝?也不怪房俊极力反对,谁会让一个“细作”与自己平起平坐呢?

房俊似乎也觉得自己与李承乾这般当面锣对面鼓的争执有些不妥,失了人臣本分,遂颔首道:“陛下勿怪,微臣知罪。既然陛下属意郑仁泰,微臣遵旨便是。”

李承乾却依旧没有好脸色。

这是退让吗?

这是不稀罕与他这个皇帝争,为的不是他这个皇帝的颜面,而是身为人臣的所谓本分。

呵,这就是所谓的忠臣良将,对他这个皇帝哪里有半分忠诚?

*****

“砰!”

朝会散去,回到寝宫的李承乾沐浴更衣之后喝了几口茶水,胸腹之中的怒气依旧未竭,狠狠将茶盏投掷于地。

精美的白瓷茶盏四分五裂。

一旁的内侍总管王德躬身上前,劝慰道:“陛下息怒,万事不过是磋磨而已,当以龙体为重。”

见李承乾阴沉着脸不说话,便回头示意几个宫女将地面收拾干净。

几个小宫女极少见到“仁厚”的陛下这般盛怒,吓得战战兢兢,蹲在地上捡拾破碎的瓷片,略微不慎便被锋锐的碎片割破手指,鲜血淋漓。

李承乾见状愈发恼怒,拍着身边的茶几叫道:“鲜血为煞,你是想冲煞于朕么?拖出去,杖毙!”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小宫女吓得魂不附体,只能跪在地上以首顿地,哀哀求饶。

王德于心不忍,小心翼翼道:“陛下,或可杖责十下,发配掖庭……”

李承乾霍然抬头,双目死死盯着王德,厉声呵斥:“放肆!朕这个一国之君连处置两个犯错的宫女的权力都没有吗?你们一个两个可曾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王德吓得一哆嗦,不敢多言,躬身请罪:“陛下恕罪,老奴这就让人施刑。”

来到门口将外边侍立的禁卫叫进来,将两个小宫女拖出去,小宫女已经吓得瘫软,浑身无力在地面上拖着前行,口中大呼饶命,涕泪横流、哭声凄厉。

“这又是怎么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皇后苏氏自门外走入,一席绛色宫装,领口雪白的中衣衬托着螓首鹅颈,身材窈窕多姿、纤秾合度,如云的秀发堆成发髻、满头珠翠,天香国色、雍容华贵。

两个宫女仿佛见到救星,用力之下居然挣脱禁卫的手,扑上去死死抓住皇后的裙裾,哭叫道:“奴婢知错了,娘娘救救奴婢!”

皇后微愣,看了看屋内情形,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德见皇后前来,先是一喜,觉得两个宫女应该有救,继而心中一沉,忙上前道:“回禀皇后,这两个婢女办事不慎,冲撞了陛下,罪在不赦,老奴这就将她们带出去。”

对两个垂手侍立的禁卫呵斥道:“还愣着作甚?若是冲撞了皇后娘娘,一律同罪!堵上嘴巴,拖出去。”

“喏!”

两个禁卫赶紧上前,一手堵住宫女嘴巴,一手将其夹在腋下,快步向外走。

“站住!”

皇后呵斥一声将两个禁卫喊住,回头看向面色铁青的李承乾,柳眉微蹙:“陛下,这两个宫女到底犯了何等不赦之罪?”

李承乾目光幽深,一言不发。

皇后看向王德。

王德无奈,低声解释一遍,末了,与皇后对视一下,小声道:“这两个婢女的确有冲煞之嫌,老奴带下去行刑吧。”

之前皇帝皇后已经屡次发生口角,陛下更是多日不曾与皇后同床共枕,若是再因为两个宫女激怒陛下导致夫妻之间嫌隙渐深,实在没有必要。

皇后看懂了王德的眼神,却不以为然。

她出身名门,待字闺中的时候便耳濡目染文德皇后故事,心心念念成为一个能够规劝夫君、贤良淑德的女子,待到嫁给皇太子成为太子妃,更明白如何以身作则,身为妻子不能一味盲从,而是在郎君犯错的之候直言犯谏。

莲步轻移,上前几步,皇后温言道:“陛下素来仁厚,岂能因小错而凌虐宫人?当下太平盛世、政通人和,陛下之美名定然记载于史册,若是因小小暴戾而使得白玉微瑕,岂非因小失大?”

帝王乃天下之主、富有四海,自应胸怀广阔、仁爱为本,怎能因为在外面受了气而发作到无辜之人身上?

这是忠言。

可李承乾现在已经陷入臼巢,皇权遭受挑衅、威严备受打击,这令他又惊又怒、失去冷静,在外朝被臣子当众驳斥致使颜面扫地,现在回到寝宫想要处置两个犯错的宫女居然也一个两个都站出来指责他的不是?

尤其是皇后这番劝慰,放在平时可能他听得进去,可现在却让他觉得无比刺耳。

什么叫凌虐宫人?

太平盛世、政通人和却因为他这个皇帝而白玉微瑕?

这是他妻子说出的话?

这是仇人才有的诋毁与侮辱!

李承乾目光冷冽,语气森寒:“从始至终,你们所有人都认为朕做不好皇帝,即便今时今日朕坐在皇位之上,你们依旧不断怀疑、诋毁,要么把朕当做傀儡,要么视朕如废物……所以,你是想教朕怎么做皇帝吗?”

皇后心中一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夫君,红唇微启:“臣妾不过是谏言而已,陛下何必这般恼怒?三人行、必有吾师焉,圣人尚且知晓人无完人、时刻尚学的道理,陛下何以却自负至此?当年隋炀帝不听劝谏、刚愎自用,导致大隋二世而亡,现在陛下不听劝谏,是想要重蹈覆辙吗?”

“放肆!”

李承乾怒目圆瞪,起身,狠狠一巴掌抽在皇后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皇后娇弱的身躯噗通倒地……

所有人目瞪口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禁卫、宫女吓得肝胆俱裂,跪在地上以首顿地不敢抬头,王德则大叫一声“陛下息怒”,上前扑倒在地,试图将皇后搀扶起来,却发现皇后双目紧闭、整个人瘫软如泥,已然闭过气去。

王德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御医、快传御医!”

门外有内侍赶紧飞快向太医局跑去……

李承乾愣忡当地,打人的手掌下意识的抖了抖,他也没想到自己盛怒之下居然失控,打了皇后一巴掌。

他心中懊悔,这可是陪同他在最为艰难、黑暗的日子里走过来的妻子,在那些被兄弟逼迫、被父皇嫌弃、被大臣嘲讽的时候,都是妻子在身边宽慰、支持,夫妻相濡以沫,走出阴霾。

今时今日他贵为皇帝、富有四海,却因为一时之怒气打了她……

想要上前将皇后搀扶起来,却抹不下面子,见到王德已经传召御医,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便冷哼一声,负手扬长而去。

整座太极宫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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