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郎的这一声“停手”，让梁少爷不由转过头来。
他认出对方是萧娘子的那个夫家兄弟，脸也跟着和颜悦色起来。
“姜二爷，你怎么过来啦，我正跟佃户讨债呢！”
他翻脸如翻书，在对待老农和姜二郎的态度上简直判若两人。
“他才欠你家多少银子，何必苦苦相逼呢？”
姜二郎面对梁少爷的嬉皮笑脸，没什么好气。
对这样逼着人卖儿卖女的讨债行为，也很气愤。
“听听二爷这话说的，我要自家的钱，可不是天经地义么？”
梁少爷是不成器，人情世故这一套鬼精着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凭这个姜二郎是萧娘子的夫家的兄弟。
就足以让自己对他客客气气了。
老农抹抹眼泪，继续说道：“就请少爷在宽限些日子，我家一准把钱还上！”
梁少爷冷哼：“看在姜二爷的面上已宽限三日，我对你不薄啦！”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拿人抵债也是自古有之！
他把眼睛一眯：“莫不得把你们一家拿到衙门上打几十板子？”
当然，打了板子还不算，只要人没死，债就不能清。
“你别逼他！”
姜二郎呵斥道。
“二爷，他一家子穷鬼，就剩两个丫头值点钱！”
梁少爷把手揣进袖子里，心里很清楚，这家人榨不出油水来。
就算宽限个十天半个月，也是徒劳，二爷才是何必。
“他家欠的银子，我来还！”
姜二郎似乎看穿了对方的想法，缓缓说道。
他已经定好主意，要好人做到底。
“您来还？”
梁少爷睁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错，我来还！”
姜二郎点头，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岂能说回。
“哎哟哟，这老东西和你们家是什么亲，替他还钱？您别蒙我吧！”
梁少爷扯着嘴角笑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笑话。
古往今来，心善人不少。
地主给佃户还钱，这样的事也有，他们家祖上就出过一位。
可是，姜二爷不过初来乍到，他是怎么想的？
能给这些十辈子也翻不了身的穷鬼，出银子还债。
别是银子多了没处花，把脑袋给堵坏了。
“不光替这一家还钱，村里出不起银子的佃户，都替他们还！”
一直没说话的萧望月，开了口。
梁少爷看她倒是脸生，以为是姜二郎妻房一类的角色，也就没把萧望月当成回事。
他只笑道：“我们绿水村来了这样一位大善人，好事啊！”
对方看着姜二郎的眼珠，也转起来。
梁少爷花销大，正愁着要不到现银，如此一来甚好。
老农眨眨眼睛，他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有些不敢相信。
新来的萧娘子和姜二爷，连村里的路都不熟，居然说要给佃农们还钱！
真有这样好的事？
“二郎，你先去看看账本上欠少银子！”
萧望月发话。
丁是丁，卯是卯，该多少银子是多少，可也不能多给。
她又扭脸对身边的老农说道：“这钱先替你们垫着，收了谷子再还！”
老农这才回过神来。
他一点头：“萧娘子，我这就去招呼大伙让他们都过来！”
萧望月没有反对，佃农们来，也好让他们知道知道，是谁还的钱。
同时，还能防止梁少爷在账目上做鬼耍滑头。
“快去快去！”
梁少爷抬着手催促。
他把账本都从怀里取出来，当着姜二郎的面打开。
脸上还笑呵呵的——“来来来，你已然把话撂下，咱们就来算笔账。”
有现银子拿，还说要一块还儿，这样的美事上哪找去？
梁少爷可怕对方说话不算话了。
老农往村里跑去，没多会儿，就把那些还不起钱的佃户通通找了来。
他对众人说道：“姜二爷发善心，说要替咱们还钱！”
佃农们正发愁，如何去还这一笔烂账，听到这话。
先是不相信，姜二郎和萧娘子都是外乡来的，跟他们非亲非故啊。
可是老农再次保证：“萧娘子说了，银子先垫着，秋收了再还！”
梁少爷不是好惹的，还不起钱就得拿自家的闺女抵债。
佃农们一听，也只能寄希望于新东家身上了，便跟着老农过来。
“你们都去瞧一瞧薄子，这些年利滚利欠了多少银子，要有个账目！”
萧望月神情严肃，她对众人冷冰冰的说道。
养子没娶皇后之前，她身为太后，曾经协理过六宫。
拿银子出来简单，可是不能让这数目，糊里糊涂的。
“大伙都过来，先把各家各户的账领回去！”
姜二郎也开口。
大嫂说的一点没有错。
利滚利不算太可怕，可怕的是算不清的烂账。
“听见没有，一个个的都给我照做。”
梁少爷瞪眼，跟着说道。
他可害怕拿不到现银子，跟这些泥腿子耗着。
佃农于是挨家挨户的拿了从账本上撕下的借据。
上面，还有自己曾经摁下的红手印。
“都拿过来，算账！”
萧望月微微眯着眼睛，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佃农站在她身边，连大气也不敢出，这也没关系。
接手田庄的人，会是姜二郎。
他在这些佃农心中和蔼可亲，就够了。
自己，则需要唱一唱白脸。
“萧娘子，这是我家的！”
一个佃户把借据递过去。
萧望月看了一眼，问：“你当初找梁家借的多少银子？”
“五两……”
对方面带难色的回答。
“滚成十二两，这利息高的吓人。”
萧望月皱眉。
借了三年，凭空多出来七两，实在很离谱。
“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利息，也不光我家这样。”
梁少爷满不在乎，他最关心的是那些现银子。
萧望月随即对姜二郎说道：“把钱给他，下一家！”
现在，可不是和对方撕扯那一些陈年旧账的时候。
一家一户的看借据，一家一家的还钱，总共忙活了两个时辰。
姜二郎准备的那一百多两银子，到头来还不够用。
萧望月便又让他回去支了几十两。
偿还这些佃农的债务，总共花了一百九三两。
“两清了，往后啊，这些佃农的债主就是江二爷你啦！”
头一回儿要债那么顺利，既不用抓去衙门，也不用转手卖人。
到手的还是足称的好银子，梁少爷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