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我杵立在地,不敢往前迈步闯出府门,晓得了那太守原来是陈霸先之侄陈茜,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想着自己若是委身于他,在他身边不仅能衣食无忧,家乡要是有难也能近水楼台地恳求他发兵去救援,种种好处,大为值得在他身边服侍,便又打算留下来。

心里唯一担心的事情,即:山阴里的乡亲们若是知道我是以这张天生的好皮相换来的种种好处,不知道……该会以何种眼光看我?是道我可怜,一遍一遍地安慰我,还是对我睥睨,嫌弃我,甚至骂我肮脏?

几日以后——

“阿蛮!叫阿蛮出来!”一大清早,陈茜那一腔洪亮的声音就在门外扬起。

我听到声音,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在心里暗暗埋怨:真是的!既然都替我起了个新名字,为何总是嘴巴一张,就喜欢叫我做阿蛮?当初是谁还说它‘俗得很’的?

哼!这有权有势的男子,那心里的想法就跟那女人心一般,海底一根针!

我步出房门,正好迎着上来的府中下人,那下人一见我出来,不再往前走了,退了回去,换陈茜大步走上来。

我对他恭敬道:“今日又有什么吩咐?”

他看了我一眼,先是一声严肃:“我已经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像下人一样毕恭毕敬!”转身,才道出进来找我的目的:“……该练骑射了。”

我不敢抗拒,立刻跟着他走。

不要像下人一样毕恭毕敬?呵,我怎么敢不这样?我也只是你的一个娈童而已。听说主人家一旦玩腻了,就会把旧爱赶走,再觅新欢。我想自己大概将来也会这样吧?不如趁机会多敛些钱财,努力读书和学好骑射,到那时候,即使被赶走,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院中摆着靶子,我站在离它五米之外之地,举起□□,搭上箭,瞄准靶子上的黄心射了过去,不中,偏出,再连发三次,亦是如此。

陈茜本是站在我身后看着,见我连发败箭,走上前,左手覆上我握□□的左手,右手抓住我拉住箭末的右手,贴着我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一放箭,它却很听话地直冲黄心正中。

“教你识字,是为了让你看懂书信,教你骑射,是为了让你在战乱之中不仅能自保,甚至,在战场上也能成为我的后盾。”

他明明白白地说过的这一句,竟然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我不过只是你的一个娈童而已,只是因为你对我说会给我荣华富贵才许诺你的……而你,兴许是担心我不会知恩图报才特意这么说的吧?请放心,我阿蛮绝非是那样一种人,一定一定会一直服侍你,直到你厌倦了,把我赶出府门。——我时常如此想。

在他家,我就像是个门客,什么活儿也不用干,只用习字读书、习骑射,给他端茶倒水研磨洗脚。

有时候,陈茜也会问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甚至也没强迫我为他泄欲,总令我有种是他的亲弟弟的错觉。

我出生贫寒,从小到大,在家里吃的最多的是田间生长的野菜和掺了很多水的稀粥,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地里挖到地瓜,以此充饥。糕点,却是一口也没有尝过。

初到这样富贵的府第,初次吃到的是陈茜叫人端来的那名叫红豆糕的糕点,是煮熟的红豆和糯米粉再混些蜜汁所制成的,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香软滑口的东西。

红豆,又名相思豆。他说,人只要吃了对方送来的红豆,就会一辈子都把他劳劳记在心里,并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不由自主地思念起他,就像被施了诅咒般。

因为习惯了粗糠淡饼,我只咬了那样细软的糕点一口,就已腻到吃不下第二口。陈茜大概是询问了那名端上那糕点的家婢,得知了我并没有把他吩咐做的红豆糕吃完,后来那名家婢被训斥了,受了委屈躲到深院里一棵银杏树下哭泣了大半天。

我听说后,当夜到陈茜那儿侍寝,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想吐却不敢吐出来。若跟他说,‘我是山野里出生的苦孩子,吃不了这样甜丝丝的糕面’,兴许反而会让他觉得我是在违逆,是把他的一片好心当狗肺,那样的话说不准我也会连遭惩罚吧?

我躺在他身侧辗转反侧许多回,难以入眠。

“阿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他忽然搂抱着我,胸膛贴着我的后背,轻轻咬了一下我耳廓,我没有反应,他就这样好奇的问我。

本该是个能够把原因说出口的机会,我咬着左手手背犹豫了半刻,还是以摇摇头来作为回答。这事儿本来就不大,家婢做得不够称心而被主人家训责也是常有的事情,在乎太多反而是自寻烦恼。

怕他以后再叫人端来那些东西,我趁机会提醒他道:“吃什么样的饭,喝什么样的茶都好说,只是,以后那些甜丝丝糕面就不要送给我吃罢,我消受不来。”

“原来你不喜欢?!我以为……你既然没尝过的定会喜欢的。”他这么说,是一腔吃惊的语气。

这样的话,刹那间使我恍悟出了彼此的差距。

生在富贵家中,都以为别人没享受过的东西一旦享受了就会喜欢,哪里会晓得他们过惯了原来的日子,习惯的那个滋味是怎么也无法改变的。

“我哪里知道它会这么甜……要不这么甜,兴许喜欢一些。”我说。

“那样就跟馒头包子一个味道了。”陈茜说道,顿了顿,又道:“不如,我叫人改日做点咸的,行不行?”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他把手收了回去,不耐烦道:“你怎么比女人还难讨欢喜?”

我回头看了看他,看到他身子已经向外侧翻了过去。口气虽然并未显现出火气,但我觉得他是不高兴了。

良久,听到他发自肺腑的话语:“我是真的把你当家人一样,待你却比妙容还好,可是,这几个月来一直觉得你有顾忌,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妙容是陈茜的发妻,他们成亲的时候,也许我正待在山阴跟着我爹学织履的手艺,也许还在田地里拨着那些黄灿喜人的谷穗、拾捡那些残落的杆茎。

他们皆出生富贵门第,门当户对,我是在入了他家以后看到有女子留给他的荷包,问了他,才从他口中得知他有一个知淑达理的发妻。心里很后悔那时候为了一块玉就跟了他,如今虽然吃得好穿得好,却总是担忧陈夫人哪一日要是回来了,自己要如何去面对?

一个夫人,一个小妾,小妾都要对夫人低声下气,更何况是府里一个夫人一个娈童了,我只怕自己还未到出头之日便被陈夫人驱赶出去。驱赶是小事,只怕她晓得自己夫君眷养娈童后对我恨之入骨,连我的名声都不放过。

他说的,‘待你却比妙容还好’,别人听罢也许会欢喜会感动,可却恰是成为了我心头上的一块大石,让我寝食难安。

我不要你对我好,跟着你只是为了自己在战乱的时代里不会被饿死荒野、不会被人杀死,然后,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仅此而已。

灯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烧尽灯油熄灭的,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也始终没有把心里所想的事情告诉他,因为我只是他‘捡’回来的一个娈童,靠着这副皮囊在向他讨要好日子过罢了,也许……根本也还没有到能跟他坦白的资格。

时光宛如流水,后来,我终于感觉到自己已脱胎换骨,取出一张雪白的纸张,笔稍一沾墨就能写出字儿;□□在手,只一放开箭翎,听嗖地一声之后,就能看到箭牢牢钉在靶子上的黄心,牢牢钉在草人的心窝上。

虽然眼下,日子过得还算舒坦,但我几乎每天都有思念山阴老家,思念已经出嫁的姐姐阿遥,大概……是那一口红豆糕的结果吧?打自会自己写字起,我便每隔一段时间就写封书信给尚在人世的亲人。

“子高……”我刚执笔起了开头,陈府里的一个婢女不巧地进屋来,这样叫我,我歇笔回头,听她慢慢地把话说完,“老爷叫你到浴房去服侍。”

我把笔暂且搁住了,忙快步赶去浴房,推门走进去,一看,陈茜已经脱下一件中衣。

看是我来了,他将那件衣衫递了过来,我接了后放进盆子里,他又拉了我过去,命令我为他解衣宽带,我一一从了。

他□□着强健结实的身躯,伸手摸我腰间,想要解开我的腰带,我忙推开他的手,脱口道:“不行……”

他盯着我,脸上又开始荡漾着不悦。

我只得向他解释,说道:“不用了,我已经洗过了。”扶着他入水,撩起大袖,只在浴桶外为他擦洗肤体。

手握着湿毛巾,擦洗到他的胸脯时,忽然,他抓住我手腕,湿漉漉的五指指尖沿臂向上攀爬,抚摸着胳膊肌肤。

“比以前结实多了。”他脱口。

“嗯……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吃得很饱,每天习骑射,大概是这个原因吧!以后遇到危险也不用怕。”我一边帮他擦洗一边回道。

他的眼眸深幽且暗淡,宛如月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而我,早已习惯了被他注视,泰然地帮他擦洗完了身躯。

又扶他出浴桶,服侍他穿衣,系好他的腰带后,我站起来欲要去打开屋门,脚正要移动,他的手臂在此刻毫无预兆地伸了出来,揽住我的腰,右手扶住我后脑勺,吻紧跟着而来,片片落到我唇上。

亲ㄨㄝㄋ完了,他注视着我,轻声说:“不如我们来个比试,看谁的骑射最厉害,不过……有赏有罚,你要是输了,就把这身子交给我。”

我听罢,觉得像是一个圈套,垂眸,提不起一点儿兴趣,答道:“不好玩。”即刻挣开他,转身,打开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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