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哦……原来上过沙场杀过敌军的人,读佛经是为了减少罪孽。

可读完佛经了,忏悔过了,还是会接着继续杀敌,继续沾染上血气啊!……这与不看也没什么差别啊!

我暗暗地在心里前后思量着,愣是觉得他的解释比孩子还要傻气可爱得多。

“衣服可中意么?”他话题一转,又转回到白日说过的那件事情上,对它似乎恋恋不舍。我一听,心里都烦透了,只敷衍地点了下头,让它不要再被提起。

他笑了笑,抱起我就往床的方向去。

日子一转眼就过,一转眼就到了十五月圆,人间祭月团圆的日子。一大早,我醒过来,按陈茜的嘱咐,穿上了新制的衣袍,可是,在陈府里闲晃了一圈,也和前一日那样,没有找到他的踪影,像是故意隐匿起来似的。

到了午时用饭,因憋不住询问了,才从下人那里得知了消息——陈茜,是早就出门远行去了,并且是急匆匆地。

急匆匆,连个招呼也不打,是要去哪里,又是要去办什么重要的事?

入夜了就是祭月赏月的时候啊……

‘不管是赢是输,中秋那日我定陪你过,带你去赏月’

我一闭上眼睛,就能从风里听到这句话。

当时说得那样信誓旦旦,如今看样子是要食言了么!

拜他一言不发地突然改变主意所赐,原本是一个很好的日子,我却又要一个人孤伶伶地在这个府邸度过了。

家家户户也许都在为夜晚月上枝梢头准备着,我却是手握着弩,瞄准靶心发箭,一直玩到日落西山。晚饭,亦是一个人纳了整个饭桌,平时俩人一起吃的时候一下子就把菜□□光了,可眼下,一个劲地吃下去,吃撑了肚皮也仍是有搁剩。

寂寥的夜,戌时末亥时始,我借着云梯爬上了屋顶,坐在那里。那样的高度,抬头,能望见像大饼一样圆乎的明月,抵头,能看见家家户户点燃的灯火。

风刮过来,直吹向我的脸,玩弄我的青丝。我不动,只望着那轮月儿,心里面想象着姐姐收到我写给她的家书之后高兴的样子。

在这高处这一呆,就是一个半时辰,吹风吹得太过惬意,也容易招来眠神,人支不住就会困倦一身。陈茜消失了一天,无踪无影,大概不到日出山顶的时候是不会回来的吧?我这么想着,无奈地歇息去了。

夜半,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拉我的手,驱散梦魇,睁眼一看,朦胧的面庞在灯火的照映下变得更加清晰。“吵醒你了。”那是……陈茜如假包换的面庞,“下人说,你等我等了一个晚上。”

等?原来我一整天的样子看起来像在等待一个人么……

“说好要陪你去赏月的,但真到了这一天,我却没有兑现承诺,真的很对不起。”他道歉着,手覆上我的手背。

我直起腰,坐了起来,开口回应他,只是想明白他这一整日的行踪。

“你去哪里了?”

“我昨日收到了我爹的信,要我这一天回家去,我爹的话,我不得不听,所以一大早就赶过去了,没来得及告诉你,回来的时候还担心你会不会怨我呢!”

他把事情由头至尾跟我道了一遍,随后,拉我下塌,拿起一件衣服披上我肩,“走!月亮是赏不了了,不过,可以看日出啊!我陪你去看日出!”他笑说着,拉着我的手步出屋子,领着我爬上屋顶。

他坐在我之前坐过的地方,搂住我的腰,指着日出处,“再等一会儿,就能看到日头从那里升起来了!”

我回头,看着他的脸,那张脸上正绽放着幸福的笑容,让人好生羡慕。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扭头望向我,问了一句,“怎么了?”,我才发觉是出了神,垂下头没有说话。

陈茜见状,也并没有追问下去,抬起手一下将我揽到怀里。我侧身挨在他身上,感觉披盖着一张棉被,很舒适,但与棉被不同的是,同时能感受到一种亲切,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安下来,就算此刻,在面前发生战争,也不会慌张和害怕。

“其实太阳跟月亮一样都是圆的,只不过月亮要在十五的时候才会圆,再加上,听说有个嫦娥在上面,”提到这个,他忽然说得很神秘,“地上人看月亮,其实是想看美貌如花的嫦娥,当然!这地上离月亮少说也有几百万丈高,就算嫦娥真从月宫里出来,咱们也还是一辈子也望不到,除非她肯来地上。”

我一听,忍不住脱口:“她肯来地上,整个天下就更乱了!都说红颜祸水,何况天下第一美人呢?”

“阿蛮,要是有人跟我争你,我也一定会率千军万马誓死要击败他!就像当年周都督为了小乔而在赤壁大战曹操那样。”

争什么争,一个大男子谁会来争啊?天下间,毕竟好男色者甚少,好女色者众多,我因而也从未为此担忧过,你又担心什么?

我心里忖着这一番话,下一刻,看见他抬起手,指向东方天边一处,喜道:“你看!出来了!那不是日头么?”

我顺着他的指尖所指的方向望去,日出处正泛着一片金光,将周围的浮云映染出了晕彩。此刻,鸡鸣声四起,一声下去,过了片刻即从他处又起,如接令一般,此起彼伏。

“这么美,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他叹出一句,转而低下头,问我道:“不如今天就去登山?……我想去庙里烧香。”

我点了点头,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早上用长棍与他过了三招,才跟他策马出府,前往弁山东麓的石斗山。那山中有寺,名曰法华寺,普通百姓喜欢称它做白雀寺。

陈茜似乎曾经几番来过此地,对上山的路很是熟悉,路上还跟我说此寺的来历。

“以前,有个叫比丘尼道迹的和尚在这里诵经诵了二十年,圆寂后也是葬在这里,后来,有一天,装着他灵骨的宝龛忽然长出了一朵青莲花,武帝听说后就诏建了这座寺院。”

他述说完了,回过头来望向我,问道:“如何,很神奇吧?”

我不禁赞叹:“宝龛长出莲花……好惊人,天下间当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

他把头转回去,继续往上走,边走边说:“当然了!我也真希望以后自己离开了人间,葬尸骨的地方也能生出一朵来!”

人家大师是在宝龛上长的,你的,难道是要在棺材上长么?那多吓人!我心里这般想着,没敢在他面前脱口,怕扫了他的兴致,把他给惹怒。

和他入了寺,进观音殿上了香拜了佛,趁时间还尚早,便在寺里漫步游晃。陈茜美其名曰:沾沾佛光,沐浴灵气,以此消灾去邪。

我眼望着他那认真的神情,无可奈何,不由脱口:“你可不能到时候学了武帝,迷佛至走火入魔,最后抛弃功名和家人不顾,上这里来出家当和尚了啊!”

他拉住我的手,不怪反倒高兴了,道:“我是有点想,不过有你这么关心我,我当然舍不得出家了。”

你答应过让我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要是让你出了家,我上哪里要富贵去?

我心里面暗暗回了他,挣脱开他的手,不快道:“这里是寺院,别拉拉扯扯的。”

在法华寺院中溜哒半刻,与院中和尚闲聊几句禅经之后,他才又领我上山顶,一览高山下的壮美风光。翡翠环抱着细小成带的山村与小城,闪烁着美丽星光的湖泊宛如明镜,小陌交错纵横,并且,远处墨色的山峦就如亲如手足的兄弟,总是那么亲密的挨着。

眼前此景,一望下去,便难以再把目光收回来。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从这里纵身跳下,入下方的湖水中,会是怎样一个刺激的感觉,想归想,还是没有那样做。”陈茜俯视着下方的碧翠的明镜,突然开口说道。

他说的时候自以为是平常小事,我听了却大为惊愕,脱口:“疯……疯了么?这里到下面,少说也有百来丈高,跳下去,跟自杀有什么差别!”

他抱臂,侧目看我:“这么激动,看来你很怕跟‘死’有关的事情啊!怕我真那么做了,也把你带上么?”说着,他的一只手突然‘啪’地一下,至我肩头,抓住我肩膀,用那种凝重的语气说:“可我现在就真的打算遂了你的愿……”

话罢,他用力推了一把我的肩。我听他说那番话时,本来就有些许紧张和惧怕,被他这么一推,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闭上眼睛,发出哇地一声,以为自己即将要落下去,可下一刹丝毫没有身子往下坠落的感觉,忙张开眼,一看,脚原来还老实地呆在原地,只不过,腰被一只手揽着。

陈茜贴着我的后背,笑声直冲上头顶云霄,笑完了松开手,就伸出食指指向我的鼻,笑话道:“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吓得!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好端端地,竟被这样捉弄,即使是再乖驯的人也会生出怒火来。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赏景的心情因他毫无预兆的玩笑而散做了尘埃,转身,一言不发地奔下了山顶,连马儿也不要了,孤身一人走出了法华寺,离开了石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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