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陈茜认识她也该有二十几年了，对她的为人也早就了解透彻，用淡然的眼光盯着她的面庞，回道：“他要留在这里打仗，怎能离开军营？你不要再胡闹了！”
陈翾天面对他的脸色，泰然自若非常，哼笑了声：“三哥，你别以为你骗得过嫂子就能骗得过我，韩子高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还看不出来么……我只是叫他送我回家，又不会吃了他，你何必着急成这样呢！”
陈茜一听，下意识地要冲动，但还是忍住了，对她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也别想我会答应你这个条件，赶快回家去！”
他不等陈翾天回话，就叫上在一旁发愣的我，一同赶回住处。
陈翾天，这女子的双目不仅能对活人勾魂摄魄，听说，还能将妖怪和鬼魂迷住甚至让它们乖乖的听话，这种能力叫做‘镇魂’。
听说……她家祖宅曾经闹过鬼，她出生时，小小的身子曾经散发出一刹绿光，然后，就在她睁开眼睛之后，闹鬼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她的生母也曾带她去看过相，看相的人说她前世是个镇魂降妖的仙人。
此事是不是真的，倒叫人很难回答。
我只很清楚地知道，我一出生就是个普通的百姓，每日都为吃穿忧愁，为吃穿辛苦地干活，没有遇到陈茜之前，我就是沙漠里的一粒小沙，渺小又贫贱。
“快点快点！”陈茜着急地拉我进屋，抓了切成段的萝卜放进笼子里，那股急劲真是让人内心忍俊不禁。我对他说：“它们又不是你的儿女，你干嘛这么怕它们会饿坏，要是真饿坏饿死了，还能再到草地去猎回来啊！”
他嘿嘿笑了笑：“你说对了一半，它们是咱们两个的‘孩子’。”
当下，我又惊又羞，跟他坦白说道：“小动物怎么能当人的孩子呢！我宁愿捡回一个养。”这事并不难办，难办的是，以陈茜的为人，就算他口头上愿意，也未必当真这么做。
“你要是真想要，我让你当我孩子的干爹，等他能说话了，我就告诉他你是他干爹，这样你也能享受当父亲的快乐了。”他用右手食指点了一下我鼻尖。
我觉得不妥，立刻推辞了：“这怎么行？陈夫人一定是不会答应的。”
陈茜认真道：“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你是他干爹，你就是他干爹！”
说不过他，我也只好认了，口头上应了他：“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亲了一下我的脸。
翌日，我用了午饭就陪同他前往军营议室，刚进去，就又见到了女扮男装的陈翾天。她站在陈霸先所坐的那把椅子的后边，正替陈霸先捶肩，向他尽孝心。
陈霸先闭目静养，时不时地微微张口：“左边……再左……”
我正想着她竟然还没有走，可巧她抬起头，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不放，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垂下头，侧身站在陈茜所在的位置不远处。
在屋里的还有梁朝四位厉害大将，即侯安都、周文育、徐度和杜稜。
“我与王司马经信函商谈许久，决定拥晋安王为我梁朝新帝。”陈霸先张开眼睛，将事情开门见山。
陈茜第一个发出声音，大赞一声好，并说道：“如此一来，朝廷也就稍微安稳一些了。”
陈霸先微微颔首，继续道：“所以，我们得即刻撤营，返回建康，把它恢复成帝都该有的样子，然后再派人迎接晋安王，请他早日登基。”
陈茜又附和：“叔父说得对！与其在这里候着魏国兵发起袭击，不如早点回去，稳住朝纲要紧！等新帝继了位，咱们再找他们算帐也不迟。”
“那么各位就请回去早做准备吧！咱们明日就撤营回去，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行程推太久，只怕大雪一下来阻碍了道路啊！”陈霸先当下对在场的将员下了吩咐。
“是！属下立刻回去将此事通知将士们。”四位大将回道。
陈霸先点了点头，待那四个人出屋后，唤了陈茜一声茜儿，陈茜翘首待令，说道：“叔父有什么吩咐？”
陈霸先轻哼了一声，缓缓道：“哪里还有吩咐？我是问你，翾儿来看我，你硬是要赶她走，赶就赶了，她叫你派个人送她回去，你怎么能够这么拒绝她呢！”
原来不是吩咐，而是问罪。这陈翾天，陈大小姐也真会动脑筋，一日之仇也不想亲自动手，径直向疼爱她的父亲陈司空告状，轻轻松松的在一旁，等着他替自己报仇。
陈茜闻言，开始叫冤了：“是她先提出为难人的要求，我办不到，当然要拒绝了。”
陈霸先开始训话：“一个人也为难你了？军营里有的是人，你怕什么！翾儿是姑娘家，又不是豺狼虎豹，你还怕她吃了你手下不成！她无非是想要个人保护她到家，次年就要成亲了，难免担心自己的安全。”
陈茜回了一句：“叔父您都自己说了军营里有的是人，她干嘛非要挑我这边的人呢？我这边的人，缺一个可不行，日常可是排得满当当的。”
“你找别人暂时顶他的班不就行了么！”
“叔父啊！实话跟您说了吧，茜儿是习惯了老面孔，接受不来从别处调来的生人，暂时顶班也不成，除非，您能让他们互换头颅。”
陈霸先无语再跟他扯下去，一句‘好啦！’就命令他退下去。
出议室之前，陈翾天还瞪了他一眼，我看得很清楚。跟在陈茜的身后，他的一身得意洋洋之气使我无奈地轻轻摇头，对他说道：“想不到陈将军在据理力争方面居然是强手。”
“当然了！我可不能遂了那丫头的心，让你离开我。”
“其实翾天小姐人也不坏，你何必这么担心呢？”
“你不懂，我太了解她了！她最喜欢的就是男子的美色，虽然跟王司马家联了姻，但困不住她的贪求，你可要小心一点，不要被她给迷住了，她勾引男子可是有一套的！”
我听了他的嘱咐，才明白过来，明白了那个女子为什么要用那样暧昧不明的眼光看我、为什么要这么主动地与我搭话的缘由了。
原来自我遇到她的那一刻起，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她网中的鱼。
陈霸先的人马，清早就启程往东，踏上回建康城的道路。那一日起，老天爷似乎有意在保佑这支强大的军队，旅途上的天气，多半为阴，就算是下起了雪，飘降下来的也仅仅只是小雪，阻碍不了队伍的前进步伐。
抵达建康城，是在一个月以后。城门大开，城里的百姓争相着出到大街上迎接。我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眼皮底下张张兴高采烈地面庞，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大英雄，翘首，以威武的姿态跟着陈茜一齐走。
在我马后尾随着的是陈翾天的马车，我不经意地一回头，很奇怪地又撞见了她的眼光。她从帘子的缝隙里露出一点儿容颜，面无表情地，又用那种摄魄的眼神直盯着我。在那刹那间，我记起陈茜的嘱咐，赶紧扭头看向前方，提醒自己不要轻易往后看。
到了宫都入口前，一位年迈的曹姓公公出来迎接陈司空。过了宫门，下了马，陈霸先即刻询问他是否已命人将宫廷打扫干净，曹公公边带路边回他的话，是了，卑职已派人将宫廷所有的地方打扫得一尘不染。
陈霸先跟随他在宫里转了半圈，察看了个大概，便满意地点了头，跟他到管理内务的大殿去了。我与陈茜逗留在御花园里，这边瞧瞧那边望望，难掩住内心第一次进到宫里来的激动心情。
“看，那里有个大莲池！”我抬起手，指着前方不远处。陈茜顺着我的指尖望过去一眼，笑了笑，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道：“现在是入冬，莲花长不出来，等到入夏了，池里每一个地方都会长满大片莲叶，那莲花，红的白的淡红的淡紫的也都会全开满，还有这么大的锦鲤在池子里游。”
我猜他一定是来过了这里，也逛过了这里，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它们不在冬日时的美丽之处，还带我去看他觉得很美的地方。
陈翾天在后头阴魂不散地跟着，也不说话，我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观赏着景色，突然听见她发出哎呀一声，好奇地回头望去，原来，她是不小心滑倒了，坐在地上，以一种楚楚可怜的神色望着我。
我想过去扶她起身，陈茜却拉住了我的胳膊，不让。
我说：“好逮她也是你妹子，摔倒了或是受伤了，怎么能不闻不问？”执意过去，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
她站立以后，也不道声谢，自顾沿着青石板阶慢慢地往下走。陈茜走至我身边，用下巴颏指着她美丽的背影，说道：“瞧见了吧？她根本不会领你的情。”
我把脸转向他，不想再过问此事，便问他：“宫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宫里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不过一日是逛不完的。”
“你就带我去最最好玩的地方！我怕皇帝一住进来，我就没机会再来玩了。”
这话倒不假，那晋安王萧方智一旦当了皇帝住进来，我区区一介草民还能再有什么机会到这个神圣的地方来闲逛？到那时候，恐怕连宫门都进不了。
陈茜应允了，转身就带我前去那最最好玩的地方。
当日，陈霸先的兵马在建康入驻了，至二月初春，其部下将晋安王萧方智从寻阳城一路护送到了建康，大家都以为，那颗因江陵陷落而不安的心终于能够平静下来，可孰知，一封自远方来的急函却打乱了乾坤。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