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他深深皱着眉,陷入了两难,踟躇了许久之后,才再度打开话腔:“你为何要这样为难朕?朕一样宠你爱你,甚至不让你离开朕去赴任!朕是天子,是天子就注定不能孤守一人,是天子就注定要有一个大家!爱千千万万人!”

我轻哼了一声,嘲笑起他来:“那你何必再来讨好我?你要爱千万人,少我一个有何关系?你要是怕我在外自立为王或是结党叛乱的话,我可以起誓,一生一世只效忠于你,无关于情爱,你……还纠缠着我干什么呢?反正你金手一挥,有的是绝色的美人送上门来。”

陈茜注视着我良久,无奈脱口:“蛮,你太自私了……朕对你一直很无私,可你如今,怎么对朕如此自私?朕不知对天起誓了多少次:朕仍旧会宠你爱你,不让你离左右!可你偏要朕只爱你一个!这不公平!”

“情爱本就是自私的,你不能容忍,就不要再纠缠我,放我自由吧……”我说着,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恳求他。

屋里沉静良久,他的那双脚定立着,突然就在我的视野里转了方向,然后,缓缓地向屋门移动。

——他是移驾回寝宫去了。

我一直跪着,跪到那脚步声不再回响方才立起身。——也许他说的对,阿蛮确实是自私了,从古到今漫漫史路,多少皇帝不是拥有许多宠妃和娈童?可我就想他能像汉代的哀帝专宠董圣卿那样,只爱我一个男子……

只爱我一个,该有多好……

立冬时节,甲子日,朝廷将武昌和国川两地并为竟陵郡,以安流民,薄雪也在此时降落于人间,把大地一切万物铺盖上了素白的妆容。

冬日,是最难度过的季节,尤其是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而言,我担忧着山阴里的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决意要写一封家书送回去,好让她能安心的生下孩子。

笔落,我把函折起放入纸封里,用口中沫将它的口子封好,交予一位老太监,命他转交给信使,老太监拿着它转身就去办了,我依旧坐在桌前,美美地幻想着三若给她念信时的情景,美美地幻想着这两个女子高兴的容颜,美美地幻想着……

砰地一声巨响升起,打断了我脑子里延伸下去的幻想,我立刻扭头望去,陈茜的容颜在毫无意料之余已然跃入目中。

他气急败坏地闯进屋里来,唇一掀就朝我怒吼:“你给她写信,你居然给她写信!”

我愣了一愣,大觉不妙,但仍旧壮起胆量,理直气壮地回他道:“霜罗是我娶进家门来的,当然算是我家里之人,我给家里人写家书有什么不对?”

他怨怒地盯了我一眼,拿出一封函,展开信,当着我的面念出信中字句:“霜罗吾妻,许久未见甚是思念,为夫日日夜夜盼归山阴团聚……”未完,他重重哼了一声,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抿着唇,不回答。

他抬起头,怒瞪着我:“你是想告诉她你对她牵肠挂肚,她不在你身边你食无滋味夜不安寝了是不是?!”

我垂眸,依然不回答半句,亦不做任何解释,心里很明白,眼前他这样的脾气,再多的解释也是无用。

陡然,陈茜当着我的面,将那封信函撕成了粉碎,然后用力掷到地上,并对其身后的老太监下了命令:“从今天起,他的信在送出去之前都要交给朕让朕过目!”随后又怒瞪了我一眼,身一转,怒冲冲地离开了屋内。

我看他走了,扭头向那老太监,把心里的疑惑脱出口:“罗公公,我是叫你把信送到邮差那里,你怎么把它呈给皇上?”

老太监听罢,一脸慌张,忙解释道:“韩大人冤枉啊!咱家确实是捧着信正准备拿给邮差的,可刚到了半路就遇到皇上了。”

我于是拿出黄历,瞅了瞅:看来今日黄历所道不宜属实,今日果然稍有不吉。经此一事,这一日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压制在心里头不敢着手,担心坏结果一个接一个涌来。

即将转入深冬,某一日,我配剑出行,踏着稀薄的雪,独自在宫城里的长街穿行,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孔一拉近,尤为熟悉——这不正是陈主天嘉帝如今正宠着的那个年轻的娈童么?

他似乎也看见了我,在前方三米之地停下了步子,立在那里,我走上前去时,他开口叫住了我:“真是稀奇,这不是被皇上所抛弃的前一代娈童么?”

我被迫止住了步伐,掀唇回答他:“你搞错了,我只是他的家臣。”

那少年笑出声来,很明显的,是在嘲笑,笑一止,他便讽刺道:“家臣……以前那些风月之欢倒是忘得真快啊?不过真是谢谢你了,托你认命的福,皇上真是愈加恩宠我,每晚都要我□□才能安心地睡下,现在,你是办不到了吧!”

我平平静静地望着前方,心里丝毫不在意,稍抬起左脚向前迈了一步,打算继续往前,又听他的声音升起。

他在我身后叫道:“好个韩子高,果然是如传闻说的那样不惊不急不躁的,连争宠的事也全无兴趣,如此自在,怪不得皇上就算不宠你,也依然任命你为官。”

我轻哼了一声,只道:“在这世间,宠不是第一,信任才是第一,情爱不是第一,天下江山才是第一。”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宠和情爱是可以驾驭一切的,包括一国之君!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告诉你一件让你信服的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知道我姓什么么?”

我对此根本毫无兴趣,淡淡地回他:“你姓什么跟我完全没有干系。”

他笑了笑,说:“你会有兴趣听下去的,当你听到我说,我姓杜的时候……”

姓杜?很熟悉的姓……

我心里冥思了一番,愣是想不出为何如此熟悉。

他在那一旁,有意提醒,一边脱口一边迈起了步子走他自己的路:“我父亲为太守,外公为前朝司马,都死在陈家的手里。”

我听这一袭话,猛然惊愕,过去的战事都在那一瞬间回放在脑子里。

他难道是……难道是杜龛那个最小的儿子……他是王僧辩的外孙……他是……当初我和茜在吴兴放弃追击并放一条生路的那个孩子……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回头,盯着他自得的背影,警惕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想刺杀他么!”

他大笑起来:“为了让你相信我所说的那句话:宠和情爱是可以驾驭一切的,包括一国之君。韩子高,你信了么?”

我淡淡地盯着他的后背,心里憎恶他,憎恶他抢走了陈茜另一半心,但却根本奈何不了他。

那少年渐渐走远了,声音还仍然传回:“当初我确实是想杀死他报仇,迫使你离开之后就想动手了,但是他对我实在太好了,甚至我将身世告诉他以后他还怜惜我!仍然宠我!哈哈!韩子高!你已经过了能令他神魂颠倒的年纪,而我,正好是你当初迷惑他的年纪,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将来套取他的重权吧!”

我握紧双拳,看着他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心里愈加憎恨:陈茜这个笨蛋!到底是吃了什么迷魂药!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世,为何不警惕他,还要对他这般痴缠?以前的那个能辨善奸、警惕非常的茜哪里去了?陈茜……这个笨蛋……!

咬了咬牙,双眸一闭,左拳伸出朝身侧的壁面用力打上去,沉默着,等心稍稍平静了,才转身抬起步子继续向前行。

绝对没有错,他是想利用陈茜对他的宠而打算从他手中套取朝廷重权!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想刺激我,他早已预料我听了这些话以后一定不会跑去告诉茜的,如果我真的跑去禀报这个,恰恰是中了他的离间计,陈茜对我的信任便会减半!

我绝对……不能让他破坏陈茜对我的信任!

绝对不能!

所以,而今之计,只能对他予以容忍。

沿着长街一直走下去,走过几座殿宇,与碰面的宫城巡卫打了招呼,半晌后,我来到碧霞宫,前庭里,两个小太监正握着扫帚,抬头一见我就立刻行礼,我穿过前庭,径直步入殿内,在小阁里看见了宝乐公主陈缇燕的香倩丽影。

她捏取一块香软的花糕咬了一口后,转过身来,我朝她唤了一声‘公主’,她一见我就吓了一大跳,不幸被吞下的那口花糕卡住了喉咙,露出痛苦神情。

我见状,忙倒了一杯水,让她服下,她喝下了一大口,把卡在喉咙的花糕咽下了,随后舒了一口气。

“请我过来有何吩咐?”我一张口,即刻开门见山。

“吃暖锅啊!我一个人想吃,但是吃不完,就找了你过来。”没说上两三句,她自行老实地招了:“其实本来是想请则夷过来的,谁知道他刚才差人过来说太忙了不能来了,我就只好请你过来了!”

我笑了一笑,只道:“公主与则夷的关系真好。”

陈缇燕的两颊立刻泛出了潮红,扭扭捏捏地做起解释:“我,我跟他只是知己而已,在宫里除了他,就没有别的朋友了。”

“也是呢,在宫里实在太寂寞了。”

她瞅着我的唇形,眨了眨眼:“子高哥哥也会怕寂寞?你要是怕,就去找我父皇啊!……你自己又不愿意去找他。”

我挤出点点笑容,心里却是很苦涩,回她:“公主多心了,韩子高一点也不寂寞,而且,日子过得还很好呢!很自在,很自在……”

话刚落,忽闻屋外的太监禀报:“皇上驾到!”

我一听,很是吃惊,忙问她:“你把皇上也请过来了?!”

她看了看我的唇形,惊喜起来,脱口:“我父皇来了?”身一转,立刻奔出殿,前去迎驾。

不一会儿,她就挽着陈茜的胳膊回到屋里来,满面欢喜。

我在见到陈茜以后,心里面的欢喜骤减,稍稍低下头,不与他对视。

宝乐公主做东,欢喜着引我们入另一间小阁,在那屋里的一张大桌上早已摆好了碗盘筷子、料碟、肉片素菜片以及煮食器皿,那器皿里的水已然沸腾,侍候的小太监见大家皆入了席位,便开始将少许肉片素菜片夹入其中。

宴罢,出了碧霞宫,陈茜满面欢喜地牵着我走在前方,我心里犹不自在,几次掰他的手,掰来掰去,都因他抓得实在太紧而没法掰开,一路被他当成牛犊一样牵引着回到了森罗宫,入了殿后以后,他才自行松开手。

他一坐下来,就发话:“今晚朕就在这里沐浴,就在这里睡,不走了。”

我依旧对他淡语淡色:“反正整个宫城都是你的,也包括森罗宫在内,悉听尊便。”拿了本书册,给自己倒了杯茶,便不理会他了。

夜深,我脱了外衣,上寝榻刚躺好,跟了我半日的陈茜又如影随行地爬上来,躺在我身侧,我翻身向里,依然不打算理会他,只当背后是一团空气,泰然闭上眼。

没过多久,被重物压着的感觉在身上异常清晰,我又睁开了眼,一望,重物竟是陈茜的左腿和左臂。

“放开我!”我忍无可忍,脱口。

“不放!宫城是朕的,森罗宫是朕的,这榻上之人也是朕的,而且你也说过了让朕悉听尊便,可不能怪朕。”背后的男子得意非常,字字有理道。

“谁让你抱着我了?你这样我怎么睡!”我脱口,将君臣之礼抛在了脑后。

“那,我们玩点开心的,朕抱着你你也能安心睡下了。”陈茜很快出主意,全然没有思量过,像是早已在胸怀里揣着计谋似的。

我挣扎着,等到他自行收回了手脚,方想松一口气,谁知他将我翻平,又很快叉开腿坐在我身上,右手上拿着两只药瓶,还将它们晃在我面前让我瞧。

我不知那里边装的是何物,愣了愣,又伸长手臂推他。

他不慌也不忙,从其中一只瓶里倒出一小粒药丸,捏碎了以后,用力捏着我的下巴,把它们强行塞入我口中,并捂住我的口。

那些碎物落入我舌根,令我十分难受,我无奈,为了呼吸只好将它们咽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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