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韩子高纪事陈茜不语,亦没有答应我的要求,回到有觉殿,直呼我帮他洗脚,我不从,要他答应了那一个要求才肯干,他却以打我屁股作为威胁,逼迫我干那活儿。我体谅他日夜为国事操劳,也担心他会积劳成疾,便不与他较劲,帮他洗了脚,除去他的疲惫。第二日晚上,他乖乖听我的话,移驾到皇后寝宫无难宫陪沈妙容,我一个人霸占着龙榻,觉得很是自在。待天一亮,他回来,我探虚实般询问他是否将会有太子的第二个弟弟,他否认了,告知那一整晚都只是跟妙容谈聊,睡也只是搂抱着她睡,并没有过春宵。担心我有所怀疑,他还异常认真地在我面前向天发誓。过不了几日,一个下午,使者从临川郡捎带回一封捷报,陈茜满怀喜悦地拆开来瞧,忽然,在我的面前大笑起来,我疑惑地望着他这样的神情。他把信收起来,高兴地对我说道:“阿顼果然没有辜负朕,过不了几日他就会率军凯旋回来了!”我想到了阮三若的事,高兴不起来,趁此机会赶紧嘱咐他道:“你可要记得,不要把阿若怀有身孕的事情告诉他,不然,阿若的终生幸福可就没有了!”他抓起我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应允道:“朕知道了,等他回来了,一定不向他提起那大夫的事,甚至是她的名。”说着,脸上莫名挂起疑惑,“……嗯?你练骑射也挺久了,怎么右手还这么滑?”我心底里明白这又是他的花言巧语,忙用左手两指去捏他的鼻,他一点儿也不生气,表情还是那样自然,心里头大概也和我一样此时很是荡漾着幸福。“快点安排好迎接他们的人,不出两三日他们就会到建康了。”我提醒着,生怕他乐乎之中把这重要的事情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没有多想,只问我:“毛喜如何?毛喜迎接,顼一定会很高兴的。”我亦也想起一人,提议道:“刘师知呢?”他的脸上挂起了不满:“刘师知和他似乎不和,派他去,只怕会扫他的兴。”我思量了片刻,好意劝道:“他们不和才是好事。实话说,你太照顾你的这个胞弟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为了权势积谋在胸,而他的亲信毛喜又擅长献策,两个人串通一气,没有外人阻挠他,任其下去,说不准将来会对你不利。”陈茜听罢,陷入沉思当中,皱着眉对我说道:“阿蛮,为何你会这么想?朕对他那样好也是为了安抚他。”我直言劝谏:“好比说养一条狗,越是宠它,它越骄傲,会乱咬别人,等到野心膨胀了以后,它就反过来乱咬主人。还是高洋启发了我,他的测字,虽然我不精通此术,但是我宁可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这样也好防备。”他好奇了:“高洋的测字怎么启发你?”我立刻一番解析:“把‘陈’和‘顼’分别拆开了,就会有‘小’、‘人’、‘王’,也就是‘小人当王’的意思。”陈茜一个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我看着他的反应,心里不爽,面无表情道:“真有那么好笑么?”陈茜努力止住笑,回答:“这四个字实在是太中伤他了,只怕他听见了会大发脾气并且记仇。”“我又没想把这句话告诉他……”“最好不要对他乱说话,玩笑也不行。”他正经说着,又把话题拉扯回了原点:“你是想让刘师知克他,压制他的骄傲是么?那……朕听你的,这次除了派毛喜去迎接他,还要派上刘师知和谢歧。”我放心了,往下闲着无事可做,便帮他捶捶肩膀。甲申那日,安成王陈顼一身甲衣,载着笙歌,率军及京师建康,听说,他在城关见到毛喜以后,模样很是欢喜,可一见到毛喜身旁的刘师知时,那片欢喜登时被抹去了一半。听说那刘师知低着头,只是对他平淡地说一句‘恭迎安成王凯旋而归’,他瞪着眼的同时,丝毫不回应半句。陈茜像往常那样,当夜为他设宴于嘉德殿,邀群臣入席,大伙吃菜喝酒谈笑,使得宴会宛如坊间集市,好不热闹。“这周迪没有别的长处,就是有胆子造反!还跟留异私下勾结,但留异如今也很狼狈,吃了败仗以后,就爬到陈宝应那里去了。”饮酒间,宾客席上有大臣调侃。有人接了话,“是呀是呀,这陈宝应跟留异是亲家关系,早年娶了留异之女秀儿,他接纳自己的岳父大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周迪也吃了败仗,已经没有地方跑了,也跟着留异跑到了陈宝应那里去了,真是应了那四个字——物以类聚。”“你们说这三人聚在一起除了造反之心不死,还能干嘛?”“哼!占着一个山头当山大王,然后继续逍遥自在,对抗朝廷。”“这……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可不行呐!皇上啊皇上,朝廷可不能一个一个慢慢收服啊,得一块儿抓!一块儿抓,他们哪个都逃不了。”陈茜一手端着盛酒的杯子听着他们谈话,笑了一笑,饮下一口美酒,不作答。他身子j□j向我,低声问我,“蛮,你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么?”我侧头回望他,坦然回答:“有是有,不过一块攻,兵力和军旅用钱巨大,百姓会有怨言。”陈茜直言:“朕也是这么觉得的,这仗,还是得要慢慢打。”他直起腰身,正襟危坐,继续听群臣谈笑。安成王忽然端着酒杯上前,敬酒道:“多谢皇上今夜为臣弟设下如此盛宴。”陈茜看他饮下一口酒后,也跟着啜了一口,接着把杯子放下。那安成王又面向我,朝我敬酒。我意料不到,亦觉得很稀奇,记起他曾经试图说服我做他乘风殿上的詹事,不禁心里起了一丝警惕,注视着他饮下一口美酒,没有任何表情。“光饮酒谈笑有什么意思,不如设游戏乐一乐好。”敬完酒,安成王面对着满座群臣,大声提议。群臣间的谈笑忽然止住了,无数只眼睛以惊奇的目光投向他。陈茜听闻此言,思考一番后,亦也认同,说道:“那就设游戏吧。”命令即刻传了下去,不一会儿,两个太监搬来了投壶器,一只是壶口稍小的并有贯耳的高壶,另一只则是壶口稍宽的无贯耳的矮壶,还有一个太监手捧着十二支长二尺八寸的壶矢。矮壶先被放置在地上,群臣伸头望之,含笑着,却没有人率先接箭投进去。陈茜第二回侧身j□j向我,低声道:“咱们赌一赌,要是你输了,今晚给朕要六次,你看怎么样?”我小声回话,取笑他:“一晚做六次,你的气力能行么?”他轻轻拍胸做誓:“你信朕,眹的精力依然宝刀未老。”我斜眼瞥了瞥他,正经道:“不准胡来。”他坚持道:“朕是认真的,命活了这么长,总要有一回放纵,你应了朕吧?”我把脸别过一边,不答亦不应,任他扯多少回衣角都是如此。安成王陈顼大方地拿了一支壶矢,没有从筵席里邀请群臣,转过身来,恰恰邀了我,高傲的对我说道:“韩子高,请!”我抬起头,问他一句:“输者可是罚酒?”那男子答曰:“那是惯例,你我之间,许一承诺便可。”我低头,有所顾虑,担心他暗下诡计,没有马上应邀。那男子急着要我应邀,又说:“是个男子汉就不要优柔寡断!”我心忖着‘先应下来,若真有诡计,再想办法脱身’,爽快地答了声:“好!我和你比一比!”这时,一声笑语突然扬起:“二人玩一局,不够热闹,不如追加微臣怎样?”众人循声望去,是一个年轻人,此人在我当年刚入陈茜府邸并跟随陈茜出行办事时早已遇见过,在当时,他只是个专管军中谷帛的都录事,如今,因这次随同吴明彻征周迪而得以升迁,为平南将军及临川太守,进爵为侯。安成王微微不悦,我却正好大喜。“有华大人参与,此局一定非常有意思,王爷何必犹豫?”“再加一个人当然是会更有意思了……”安成王皮笑肉不笑,表面上确实认同我的想法,可内心的心思却深如海底的沙石,无从猜测。我不让给他补充话语的机会,回头向陈茜提议:“皇上不如也一起来玩?四个人,只有一人为胜,刺激一些。”陈茜当即爽朗应下,站起来道:“四个人,刺激一些,朕也要参与!”说罢,吩咐太监递上两支壶矢,他将其中一支转手给了我。安成王没有办法反对,悄悄瞪了我一眼,我向他微微表露出得意之色,又低头瞧了瞧手中的壶矢,随后,与陈茜走出筵席。陈茜自己不先也不急着投,只问我们三人:“你们……谁先投?”几个人站立着,互相向对方悄悄瞥了一眼,谁都不想当先飞的鸟儿,都担心第一回会败阵。良久,安成王无奈地举起手中的壶矢,瞄准着壶口片刻,掷了出去,那支箭嗖地一下落入壶口里,发出‘当’的一声响。华皎笑了笑,不客气地当了第二个投矢之人,亦中。我见状,不甘排在陈茜之后,便当了第三个,瞄准壶口,掷出,中!陈茜不甘示弱,瞄准,掷出,同样也中。司射将结果一一记下来,读曰:“皆中,每人计以十算。”四人再接着玩第二局,安成王建议此局反投并换高壶,使得游戏更为刺激。这一回,华皎先投,他背对着那只壶,将壶矢掷出,结果,只听得‘当’的一声,未中,壶矢仅仅是落在了壶的右侧。陈茜第二个投,快而迅速,但同样的,亦没有投中壶口,只是穿入了壶耳。我仍是排在了第三,背过身,一边心里祈祷一边掷出,听到声音以后,回头一看,竟中贯耳,喜不自禁。安成王的脸上挂出了一丝担忧,他踟躇了片刻,才决定掷出,结果,竟是什么也没有中。司射又再度念起:“华皎不中,皇上中耳计十算,韩子高中耳计十算,安成王不中!”紧接着,轮到了第三局……筵席上的群臣开始私下互相打赌,他们从玩投壶者中择选一人支持,与别人赌他的输赢。玩投壶的人在明着以运气赌输赢,筵席上的众人也在暗暗下赌,赌法几近相同,只是,玩投壶的人仅是赌罚酒之类,而他们却是在赌钱。投壶,自古就有规定,每人须投十二次,积算先满百二十者为胜,否则为负,俱满则余算多者为胜,否则为负。我按规定与他们轮流投了十二次,第三次中贯耳,因第二次也是掷中壶耳,故而为连中,此局得计二十算。第四次投中壶口,第五次不中,第六次中贯耳但为散箭,只得计一算,第七次不中,第八次不中,第九次投中壶口,第十次亦投中壶口,此为壶口连中,故而得计五算,第十一次中贯耳,第十二次中壶口……如此,积算起来,我投了十二次,共得八十一……而陈茜为七十六,陈顼为六十五,华皎为四十六,皆在我之下,此次投壶,我得以胜出。陈茜是输了,但却没有对我怀恨在心,面上带笑,当即就宣布要奖赏我,赏什么倒是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只凑在我耳边说——奖赏就是临幸。趁着群臣随意出席玩这个游戏无暇注意陈茜这边,我亦凑到他的耳边,对他轻声说:“如果……你愿意让我当上位,这奖赏,我就接受。”陈茜闻言,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把手悄悄地放在我的腿上抚摸了一阵。若非是大庭广众之下,我大概会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伸出双手搂抱住他吧?偷偷瞥了瞥他,那双眼睛正直视着游戏的场面,他像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指着正在玩投壶的几位大臣,对我说:“你看,那样子实在是太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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